笃行篇(23):满屋花香

也不知妈妈到底会不会养花,她总是四处向人打听关于养花方面的技巧和一些新的好的品种。常常看见妈妈独自出去,自称是“给咱家添香去”,回来时,便端着一盆花。

客厅里有花,满满一阳台还都是花,——阳台几乎成了妈妈的花园。

妈妈不怕累,什么花都可以独自端上七楼。像那一米多高的黑金刚,连着十几斤重的大陶瓷花盆,就是她一个人端上来的;妈妈不怕疼,那么大一盆金虎,满身是坚硬的刺儿,看着都吓人,她还是照样独自端上来。

花儿似乎也很听妈妈的话,来到我们家后,都是全心全意地长,好像抛开了一切,一门心思只是长,再长。就像小孩子懂事了,使劲想长大一样。进了家门时间不长,花儿们就比进门时窜高了很多。我盼着它们长,尽情尽兴地长,而后开满花。到那时,一打开家门,就会花香扑鼻吧?

但事实并非如此。也不知观察了多长时间,我最终很失望地发现:妈妈买的大部分所谓的花,不过是一株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草儿罢了。至于它们的相同点,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不开花”。

你是不知道这一发现对于一个满心里都想着诱人花香的小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呀。一直以来,我都盼着它们开花,开出艳丽的香香的闻着都添精神的花。而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它们不会开花的,只是那些干巴巴的绿,看着都刺眼的绿。

我曾很不快地对妈妈说:“收拾掉那些草吧,我要的是花!”我对这些绿色毫无兴趣,只在乎花,美丽香艳的花。妈妈却依旧关心她的花,百般呵护。我有些失落,或许是因为草儿受到花的待遇而嫉妒吧,或许是因为看妈妈那态度我是见不到真正的花而不快乐吧……这些我都不知道,只是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嘟哝“它们不开花,它们不开花”。

后来,我才发现,惊喜地发现,我错了。我一直清楚地记得那个日子。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一开卧室门,我惊奇地叫了起来,–客厅的“草”居然开花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以前自己很坚定地看法,也改变了对它们的认识:它们只是时候未到,是还没有开花的花,都是花!

从那天起,我便百般呵护这盆花,给了它很好的待遇。我也曾使劲地嗅它的味道,虽不是很浓的香,已经足够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草儿”开花,这样一来,花香扑鼻就不会是梦了。

太乐观就会摔跟头的。这句话说得太对了。我没有等到第二盆草开花,这盆就寂寂寞寞地凋谢了。或许是“孤芳”自赏也难吧,开得再艳,也不过是一场梦,碎了,也就碎了。

这盆花虽然没有给家里带来持久香味,或许正是因了它开了个好头,家里的草们,接二连三地开花了。

听妈妈说,每盆草都会开花,开出自己的花。是吗?我不知道。除了长寿花、佛手、吊兰、刺梅,这些都是家里常开的,还有那擎天、昙花、君子兰、仙人掌,都说长到一定程度就会开出最美丽的花,偶尔在别人家也看见过。照这么说,我们家的都是货真价实的花,哪来草呢?花,开花正常,那妈妈说的“每盆草都会开花,开出自己的花”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我开始在家里的花群中努力寻找真正的草。那盆,绝对是草,它有着响亮的名字–黑金刚。它没开过花,也没有开花的迹象。当我将这一发现告诉给妈妈时,旁边的外婆却插了话:“黑金刚每片叶子都是包着裹着往出长,谁说不像花苞?包它的外皮掉下去了,叶儿才舒展开来,–叶子就是它的‘花’!”

我观察过了,的确如此,草也会开出“自己的花”。它们的美丽留给自己欣赏,它们的芳香留给自己享受,那是用心才能感觉到的芬芳。

没有纯粹的草,我家没有,世界上也没有。草,只是花的另一个名字而已。

等草开花是种幸福,然而,我没有等到君子兰开花,它就死了。楼下的伯伯家,人家的君子兰开着那么好看的花,我家呢,只有空空的陶盆。

花的一生,无论开没开花,它都曾为生长的地方增添过一片绿色,在那儿留过一片芬芳。上帝是不会周到到悉心照顾好每一朵花,关心了这株,便忽略了那株,花们的命运也就各不相同。花的高风亮节就在于它们不会抱怨,只是尽心去长,不管环境不在乎条件。

家里的君子兰,或许就是那种被上帝忽略了的花吧。它尽心尽力,却还是一无所有,花,没有,连生命,也没了。“花开花落,我一样去珍惜”,那时,我才明白了什么叫“悼念”,对一朵花的悼念。

离去的,我是无法挽留的。我使劲皱着鼻子吸,–空气中荡漾着淡淡的花香。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经常生病的我又去西安治病,妈妈一直陪着我。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我们回到家时,那些花儿,歪的歪,蔫的蔫,都没有了精神。那次,我得的是过敏性紫癜,妈妈怕我花粉过敏,毅然将所有的花都送给了人。

站在空空的阳台上,我遗憾,幻想中的花香满屋永远不会了。妈妈却笑呵呵地说,有啥好留恋的?以前养花,还不是觉得你身体虚,图个好空气。

不知我是妈妈的花,还是妈妈是我的花?反正,已经花香满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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