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大战总算熄火了

“杀人了,抢人了,救命啊……”这些撕心裂肺的求救声曾经在多少个夜晚惊心动魄,多少次起座披衣恨不能架起机枪,手榴弹,朝那伙常年抢劫的犯罪分子扫射,轰炸……太可怜了啊,那些触目惊心衣衫褴褛的农民在生死线上挣扎,乱哄哄的头发,脏兮兮的装扮;手里、肩上背着沉重的蛇皮袋子,那沉重的蛇皮袋子里装的是他们认为能在西安求生立命的东西,一些谷物,几棵青菜,几十斤农产品。他们不知道,他们那些东西不够在繁华的都市住上一夜,他们不知道他们口袋里的几十元路费和零花钱会在一夜之间被人抢劫一空,伴随他们的是身无分文露宿街头,怀揣对西安这座大都城满腹的悲凉与恐惧。

抢劫犯不会顾及他们死活,专门在这些弱势群体身上搜刮钱财。其实他们也是外来户,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农家子弟。正因为是外来户,就想着赚一把黑心钱,然后离开繁华的大都市,摇身一变成为爆发户回到自己的故乡。因此看好了西安火车站附近的旅馆一条街,掏钱租旅馆,从事抢劫偷盗等犯罪活动,坑蒙诱骗接客,非法谋取利益。我在西八路旅馆一条街住了近10年了。并且家里也有旅馆,然而家里没有人经营长期空闲着,宁肯空闲着也不愿意租给那些外地坑蒙骗人者。看着人家外地人在这里做生意手上戴着金镯子,穿着花里胡哨,婆子动心了曾经多次对我说:“不如你不上班了,咱娘俩守法经营,公益接待旅客,你看行不?”老公打趣地说:“妈,彦不行,别叫旅客给咱骗走了,尤其彦呆在这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实在不放心啊!还是让彦上班去,您老也少受点累”。

经营旅馆的事情就这么搁浅了,去年市政府改造棚户区,火车站附近的旅馆一条街全部都在拆迁范围内。去年年底,一声令下,横七竖八没有规划的私人建筑倒塌在一片废墟中。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再也听不到那些“杀人了,抢人了,救命啊……”凄厉、凄惨的呼救声了,再也看不到那些新疆人,蒙古人挎着长刀在附近游荡,再也看不到那些衣衫褴褛背着沉重蛇皮袋子弯着腰在这里找住宿的路人了,一颗心终于宁静平复了下来……

然而前不久的一个深夜哭声、喊声、砸东西的声音、玻璃破碎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划破静谧的夜空。一个老人扯长了嗓子嚎啕大哭“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一个儿子放声怒骂:“你给我两万元够干什么,我待业,媳妇下岗,孩子上学,哪里有钱买房子?”紧接着继续破坏性的摔盆子,打碗,声声入耳,一夜难眠。恐怖、悲哀再一次袭上心头。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这一处街坊棚户区改造拆迁后要安置到其他地方去。由于路段,新房建设每一户在享受拆迁、安置,补偿政策外还要自己补贴十万左右元,有营生的,有工作的基本都能拿出补贴的钱,然而下岗的,失业的拖儿带女确实拿不出补贴的那部分钱,眼睁睁着看着要到手的房子,急的热锅蚂蚁似地的。因此有了儿子逼老子要房钱的事情。

刚刚笑话完人家,我们家业也展开了内战,同以往一样家里有大事的时候老公会喜笑颜开的说:“我们家还有个顶梁柱,老婆上战场吧,这回有好房子住了,你给咱承担一半,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哎!长叹一声,我倒是想上战场呢,可是我上不去呀,硬件设施不具备啊,干脆直接牺牲了算”!

“什么到关键时候你打退堂鼓,这日子还想过不过?”老公凶神恶煞地问。

“不想过了,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买房之前我张罗着和安置办交涉,你说和我没有一分钱的关系,你忘了结婚之前,姐姐和妈妈到我家去说这里一拆迁马上就买房子的事情吗?你难道不知道家里支出我也承担了一部分?”

“能不能让家里给帮点忙?”我对老公说。

婆子在旁边说话了:“有还能不帮你们,咱们家旅馆常年空着,没有收入。你们弟兄姊妹几个,离婚的离婚,待岗的待岗,都在家吃饭住宿,十几年了,存一点钱都吃了大锅饭了,我不指望你们养老你们还靠我买房子”。

“可是我们真的困难,妈妈虽说咱家有旅馆,但是上水,下水,没有厕所,临时旅客凑合着住几晚上还行,常年住人不行,所以我们一直在外边租着房子住,您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房租很贵,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都交了房费,一个人的工资都生活了,实在拿不出这将近10万元的大笔款项啊。”

婆子继续说:“要了我的老命,一万元都拿不出来”。

婆子话让人很痛心啊,确实老人也不容易!我刚嫁到街坊来时邻居都告诉我,“婆子是这条街巷里有名的能干人,婆子年轻的时候卖冰棍,烧茶水,经营旅馆,为了养育7个子女受尽了辛劳与苦难”。如今苦苦相逼老人是有点不道义啊!

老公也感到良心的谴责,因此又把靶子对准我:“咱妈没钱,有钱还能不给咱们,你我是他最爱的小儿子,小儿媳,不要为难老人了!说说你吧,你也太不像话了。家务事你管的少不说了,家务没有我承担的多也不说了,你的钱都出书了,搞文学了,还存私房钱呢”。

“对我都搞文学了,也没见你给我帮一分钱的忙,出一份的力。”

“你神经病,神经病才搞文学,饿死你这个臭文人,气死你这个臭文人,累死你这个臭文人。”紧接着书稿、书籍都被仍的一地狼籍,雪花一样满地散落……

“不过了,我不过了,没法过了。”一怒之下我夺门而出,在一拉扯中手臂又划伤几道。

“滚,自私的人,滚。”一声声从门缝中传出来。

一个半夜三更的夜晚我能到哪里去呢?回娘家吗?要七十岁的老父亲知道这些不愉快吗?要老人掏腰包吗?我在大街上盲目地转,转了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吸完了一包烟,又一包烟。家的灯火,温暖的家就这样拒绝我与凄风冷雨漫长的寒夜中。

人啊人!绝处会逢生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擦干了我的眼泪,对我说:“苦难就要结束了,你所期待的好日子就要到来,我们共同来奋斗吧,我会拼命为你打下江山的,用我最后一滴鲜血为你留下丰厚的遗产。”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是怜悯,还是爱情?我相信着,怀疑着,幸福着,痛苦着,在这凄风冷雨中,这点热情的语言无论如何足够温暖的,像火苗一样窜起在寒冷的冬天里。可是这感情会急剧升温吗?对方何尝不是趁人之危呢?

我眼前站立的汉子是一个勤快的人,五六年前我们曾在一家文化公司做过同志,他是业务方面的能手。虽说个子矮了些,但还是浓眉大眼,膀大腰圆颇有男子汉气质的。几年不见,他沦为地地道道的房奴。前两年知道他们居住的地方迟早要拆迁因此倾囊而尽盖了一栋 600平方米的宽绰小楼,现在也是身无分文等着拆迁安置能够补偿些渡日。原来膀大腰圆的他,为了一套房子消瘦了许多,几乎变了一个人。以至于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他就是原来的H君。

身无分文的H君现在想要和我东山再起干一份事业,赚够足够多的钱,然后颐养天年,尽享欢乐与幸福。

他的话是令人振奋的,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我知道美丽的憧憬如同美丽的花儿一样迟早是要凋谢的,尽管花开的时候姹紫嫣红,尽管花开的时候芬芳满眼。但总是经不住时间的考验,时间里有风暴,时间有沙尘,再美的风景也会破灭,再美的东西也会变丑的。美丽总是短暂的,这世界没有长久的热情也没有长久的浪漫。霓虹灯闪烁,咖啡醉人都是一段露水情缘而已。

我能和这个人走在一起吗?看重人家的家产吗?我抗议着,拒绝着,难过着,默默的承受者,痛苦的思考着……日子一天又一天在极度复杂的心理矛盾中度过,我能放心白发苍苍的婆婆,呼唤妈妈的孩子吗?老公铁塔一样的雄姿在我眼前晃动,晃动,亲情无法割舍啊,我醉了,醉的东倒西歪,一滩烂泥一样。

离开家的每一天老公都发短信催着回家,第三天突然打来电话说,“咱妈走了,要给我们减轻负担,孩子没人管,你赶快回来”。

我急急忙忙背着洗漱用具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家,孩子坐在屋里哭诉两天没上学了,上学回来奶奶不在,他拿着钥匙不会开门。只好坐在门口哭,邻居家的好心人给他管了两天饭”。

“妈不走了,给爸爸说,把奶奶也请回来吧,房子妈妈买了,妈妈给儿子买房子”。孩子笑了,抱着我在脸上左一个右一个的亲的不停点。

我拿出了这些年挣的稿费和准备出小说和散文集的钱,交在老公的手上,老公抱起了我在地上转了五六圈。高兴的说,“老婆是好人,我坚强有力的后盾,我没说错吧,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啊!”

一场风雨就这样结束了,房屋大战就这样熄火了。回头一望风中的花朵早已经凋谢,那个风雨中曾经誓言火烈的H君已经退避三舍,寻找自己的营生,走入茫茫的人海中,承诺自然也灰飞烟灭……

听老公说明年的房租要涨到800元了,水电费下来就是1,000元,生活费一家三口每个月少说也得1,000元,他一个月工资一分不剩勉强能够维持这些支出!这日子该怎么过?茫茫风雪中,我奔走在古城的大街上,爱和责任忘记了掠过耳边搜搜的冷风,爱和责任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原载《翠苑》2011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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