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那点事(39):我的初恋

上海知青来了,我们队分到了三十个。那年代也不知是太穷还是人人品德好,几乎是夜不插门昼不上锁。等我们收工回来宿舍多了两个女知青,和我们商量她们的大箱柜放哪里。我们隔壁原来堆放杂物的房间被腾空了,住进四个上海男知青。不知这是神的安排还是宿命中有人注定要从这里改变命运。

那个夜晚晒场边一幢单独两间的宿舍热闹非常。开始是男知青扯着嗓子唱《在那遥远的地方》唱完后使劲敲墙叫我们这边女知青唱。因为他们是用上海话喊,所以我认定他们是叫上海知青唱。那时听不懂上海话,女知青不知是不会唱还是不想唱,就用普通话叫我和敏唱,还一个劲地:帮帮忙哦!我和敏犹豫了一下,为了不让知青轻视我们,我们也扯开了嗓子开唱,《赞歌》怎么样?高难度的。再来首我们保留节目之一《洗衣歌》,还没等我们唱完,我们的门被推开了,隔壁四个男知青推推挤挤进来了,由一个长得显贵气的帅哥带着为我们打拍子。气氛活跃到犹如开联欢会。女知青也加入男知青行列,六个知青唱起《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又唱又笑。成了上海人对峙本地人的唱歌比赛。

我感觉显贵气的帅哥A特别专注于我,他在知青中起着统帅式的作用。其它都有绰号,什么憨都、厚皮、二毛、根梅,只有他没绰号,名字里带贵,人随名长。

这样白天劳动,晚上唱歌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发现我忱巾下有东西,掲开发现是张纸条,我悄悄打开看写着:我八点在门口等你、等你、一直等到你出来。看过许多名著的我虽然不至于太激动,但第一次面对来自大上海的异性追求还是会忐忑的,我还不满十五岁。

八点到了,我好奇地跨出门,就被A拉着手朝宿舍后面的小树林快步走去。停下来后他按着自己紧张跳动的心问我:你紧张吗?我因没企图没预谋不紧张,只是好奇,摇了摇头算是回应。

他说:你和她们不一样,我好喜欢你。这时我才有些紧张。我开始仔细打量起他来。

他和我长成了两个极端,我是双眼皮大眼睛,他是单眼皮,但眼睛里有种穿透力显得很有心计。我是圆下巴,他是偏尖形下巴,带幅眼镜私毫不影响那双单眼皮传达感情。第一次面对异性的表白,我除了忐忑,更多的是虚荣心的满足。敏比我唱得好干吗不叫她,还有他们两个同类不找干吗偏找我,要知道,那时知青将本地人视为土包子,正眼都不願看。说明我有超出她们的魅力,但魅力在哪里我那时真不清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进我的口袋里,还说了许多他家里的亊。敏在宿舍外面使劲叫我,我们只好回宿舍。我发现我们最大的共同点是都会说话。我以为有什么紧急亊。回到宿舍敏说是叫根梅的女知青让她叫我的。后来另一个女知青告诉我,根梅在学校时就暗恋贵。原以为分住两隔壁近水楼台,却被我取而带之。连话都不和我说了。 从那天开始不开联欢会了,改成单线联系了,这一定是贵的主意。

他越来越不忌讳,将他的暖瓶、饭盒搬到我这边来,干脆一日三餐都代劳去食堂取来一起吃。那时生产队干活是分成五人一组,他本来在其它组,可他硬和另一个知青调到我这个组。每天除了晚上睡觉不得不离开,分分钟形影不离地跟着我,搞得我都生出了疑问:我真那么可爱吗?

敏妈将敏的行李取走,让她回去住,还不让她跟我玩,说跟我会学坏。两个女知青也不理我。让我又不得不问自己:我有这么可恨吗?我被孤立了,我和A就因相互好感腻在一起成了众失之的。

有一次全队在球场吃忆苦饭,我已经很认真地在吃了,可队长大叫:小林荫你再吃一碗,你资产阶级思想太严重了。A在我边上对我说:去领来我悄悄帮你倒掉。队长对我的态度至今我都没弄明白。

我和A干活吃饭都不分开,成了徘闻了,我弟妹多父母来不及管我,或许他们也没能力管我。关健是我们除了单纯的性趣相投说得在一起,唱唱歌,他教我说上海话,讲一些好玩好笑的成长史,没干什么坏事,连外面都不去,就在宿舍,还有情敌监督。真有什么不轨第一个举报的一定是她。其实徘闻影响就是出自她的手。

有一天队长将A叫去办公室,他回来告诉我:队长叫他别和我在一起玩,我父母是五类份子,我资产阶级思想严重。A说他一点也没觉得我有资产阶级思想。当然,两个"臭味相同"的人他肯定不会认同别人的观点。还说我比知青还知青,一点不像本地人。队长规定他晚上八点就不准到女宿舍。

A一时做不到,我只好到宿舍就把门倒插上。他不怕我怕。这时已经不是满足虚荣心的问题了,而是怕被上纲上线真成阶级敌人了。因为队长已经在大会上不点名地说:有个别人拉拢腐蚀知识青年,知识青年也要提高警惕,别轻易上当受骗。我是骗子吗?是他拉拢我还是我拉拢他,我又没有大白兔奶糖。我又没去他宿舍。我们都知道队长没法不说,情敌告状说的比这还严重呢。

八、一建军节,宣传队开始活动了。我和A在一起时间少了。有一天很晚了,我回到宿舍发现忱巾下又压一纸条,只有A会这样做,我有一种预感,果然信中写到:队长要送他去场部参加〈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份子〉培训班学习半个月。让我们装做划清了界线,暂时不来往。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真正的革命战友。最后他用拼音拼了“海枯石烂不变心”七个字。

除了信他把从上海带来的糖、肉松、果脯等用袋子装了一大袋放在我的被子里。看着这一切,我的眼泪刷地流下来。那时没有互联网思维。也没微信可以找条合适的链接帮帮我。

我反复问自己:我有这么坏吗?不就是爱看点书,唱点情歌,爱写点小抒情日记,难不成情敌翻过我的东西,不然队长怎么老说我资产阶级思想严重?

A培训回来后跟着宣讲团到各生产队讲演。从此走上了仕途。也走进了先甜后苦,成了四人帮一派。爬得高摔得惨的历史怪圈。

我的初恋被铬上了阶级斗争的铬印。而这一切仅仅出于一个情敌之手。多么荒唐悲催的岁月,让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将原本纯洁无暇的美好初恋种子种在了充满邪恶的土壤中,让A成了历史的牺牲品,我成了对爱对情极度敏感的女人……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