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科夫斯基的旷世绝响

一天下午,我和报社的几个同事坐在一起喝茶,其间,两位俄罗斯同事和我们相谈甚欢。大家谈着谈着就谈到了俄罗斯的音乐,接着就谈到了柴科夫斯基,尔后又谈到了柴科夫斯基在莫斯科郊外居住过的小城——克林。我们中间的一位同事爱开玩笑,按照俄语的发音,他把柴科夫斯基的名字和小城的名字连了起来,说成了:茶和咖啡的司机可怜。话音未落,懂中文的安德烈勃然大怒,他倏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把右手放在胸口,对着我们说:任何人都不许这样轻薄伟大的柴科夫斯基的名字!整个一个下午,我都沉浸在一种深深的震动中。第二天恰逢休息日,我和安德烈一起去拜谒柴科夫斯基的克林。

从莫斯科到克林,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没有说话。车子里,柴科夫斯基的《悲怆》攫取了我们的每一根神经。我们的心随着乐曲一起悲喜沉浮着。车窗外,俄罗斯大地斑斓的秋色也变幻着令人感伤的背景。不知不觉,小城克林就把她那值得世世代代炫耀的路标拱到了我们眼前——柴科夫斯基博物馆由此进入。

1885年,柴科夫斯基结束了数年漂泊的生活,在克林静谧的一角,找到了他生命的归宿地。克林人悠然自得的生活状态让柴科夫斯基忘却了所有的喧嚣和躁动,克林优美的自然景致带给柴科夫斯基无限的创作灵感。柴科夫斯基曾说过:“没有触及灵魂,就没有人类音乐。” 也正是在克林生活的9年当中,柴科夫斯基完成了他一生最伟大的传世之作,这一段创作旺盛、硕果累累的时期,被后人称为柴科夫斯基的黄金时期,《第五交响乐》、《第六交响乐》、《天鹅湖》、《睡美人》、《胡桃夹子》等等作品都是在这一时期问世的。

我们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柴科夫斯基的故居,那份宁静让人产生一种不忍触碰的感觉。安德烈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不要弄出响动来。我轻挪脚步,因为我每一投足,都有可能和柴科夫斯基的脚印重合,心里真的好激动啊。

柴科夫斯基故居是一幢二层的灰绿色小楼,二楼被布置成了柴科夫斯基故居展厅。一踏进展厅,我立即被一架黑色的钢琴深深吸引了。这是柴科夫斯基生前使用过的钢琴,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历经百余年,音质依然完美如初。柴科夫斯基生前一天平均八个小时弹着这架钢琴,据说,他的嗓音也很好,有时会边弹边唱……

安德烈应该是柴可夫斯基的“骨灰级”的粉丝,他的钢琴弹得很棒。只见他站在钢琴旁久久不愿离去,两只大手不停地用力搓着。此情此景,令人动容。空气中却仿佛游动着交响曲的乐声,浓烈而震慑人心。在这悠扬激昂的音乐中,柴科夫斯基似乎又坐到了钢琴前,创作一曲又一曲旷世名作。钢琴前面的小桌上,散乱地摆放着几张乐谱,似乎是柴科夫斯基刚刚写就的。二楼的展厅并不是很大,除了墙壁上悬挂着柴科夫斯基生平、部分照片和家人的合影之外,实物中还有一些摄影器材,安德烈告诉我,柴科夫斯基不仅是音乐天才,而且还是位摄影家呢。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为音乐创作而设置的。小小的房间里,放着小小的木桌,角落里立着几个装满图书的书柜。阅读图书给了柴科夫斯基音乐的灵感。他反复阅读了普希金的长诗《叶甫根尼·奥涅金》和小说《黑桃皇后》,最终,他用音乐的形式把它们搬上了歌剧的舞台。雨果说过:“音乐是思维着的声音。”柴科夫斯基就是用“思维着的声音”重新诠释了普希金的作品,于是两位大师的手穿越时空紧紧相握。

我在安德烈的引导下参观了柴科夫斯基的卧室。卧室小小的,再普通不过了,一张大大的木床,床前摆着一双绣花拖鞋,这双拖鞋大概是整个故居中最富颜色的一件物品了……

走过展厅的偏门,即可进入后花园,偌大的后花园被浓厚的金黄色包裹得严严实实。花草树木错落有致,融合衬托,给人以闲暇静谧之感。每天下午两点,柴科夫斯基都会来到后花园散步,和慕名前来拜访的人们亲切交谈。他的朋友很多,有农民、律师、医生,还有稚气未脱的小朋友。安德烈叹息说,他非常遗憾没有早生一个世纪,而今只能站在院子里揣度大师的风采。

柴科夫斯基铜像就摆放在这秋意甚浓的后花园里。他静静地翻看着手中的乐谱,细细的秋雨落在他的肩头,泛起白光,他深切的目光在这本永远不会被翻起的乐谱上永远定格。音乐需要敏感的人来体会,自然的美也需要细腻的心灵才能完美地捕捉,满园的秋色交织出无限动人的乐章,想来,柴科夫斯基必定是从这里汲取了自然和生命的博大与纤柔,进而谱写出那么多浪漫乐章。安德烈在铜像前为我拍照留念,然后又要我帮他拍照。他告诉我,他已经无数次和柴可夫斯基的铜像合影留念了,每一次,心里都有不同的感受。

与其说克林承载了柴可夫斯基在小城最后9年的悲欢,还不如说是柴科夫斯基的悲欢给小城注入了灵魂。放眼望去,这个位于莫斯科西北部50公里处的小城给了我音乐般的感觉:蓝天像是飘浮的音乐,楼舍像是凝固的音乐,汽车像是流动的音乐,那些摇曳在秋天的枝头的五色缤纷的树叶,更像是华丽无比的音乐。而柴科夫斯基的一生,更是在120多年后,还被全世界的爱乐者收藏在心里的音乐。俄罗斯人这样赞叹柴科夫斯基的音乐:这音乐不是凡间的人可以写出来的,只有神才能。

克林人无比热爱柴科夫斯基。二战时,希特勒的军队攻入莫斯科近郊,占领了克林小城。在德国兵攻入之前,克林人将柴科夫斯基故居里的文物悉数运出,保护起来。最后,德国兵占了柴科夫斯基故居,连故居的马棚都住满了士兵。而柴科夫斯基的文物却在克林人的保护下免遭劫难。

现在,能够亲手弹奏这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是一种特殊的荣誉。根据规定,只有每4年一次在这里举行的柴科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的优胜者才有资格在这架钢琴上演奏,中国钢琴家殷承宗和刘诗昆曾在这里演奏过。

柴科夫斯基的故居现在是世界各地音乐爱好者齐集之地。建于故居博物馆边上的音乐厅每天都会接纳成千上百的游客,人们在这里缅怀大师,享受音乐,洗涤心灵。

我问安德烈此行的感受是什么,他凝望着满园秋色说,他更爱柴可夫斯基和他的音乐了!说罢,他把目光收回,看定我说:你也一定是这样的!

我急忙点头,的确,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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