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例外论”的终结

过去一年,当政治民粹主义的风暴让西方地动山摇时,德国仍是一个平静的地方。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当选为美国总统;英国退欧;弗朗索瓦•奥朗德(François Hollande)太不得人心,甚至都无法竞选连任法国总统。相比之下,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将无惊无险地第四次连任德国总理。在西方大国中,似乎只有德国拥有坚强又稳定的领导层。

经过上周末的选举,默克尔已确定无疑会再连任一次。但另一不那么令人欣慰的事态是,德国失去了对愤怒、反建制的民粹主义的免疫力。这严重影响到德国总理担当“西方世界领袖”的能力–在特朗普当选后,许多人就将这一头衔安在了默克尔头上。

德国大选的主要看点显然是民族主义右翼的崛起,其化身就是德国新选择党(Alternative for Germany),该党在此次选举中获得了超过13%的选票,将成为德国联邦议院中的第三大党,拥有90多个席位。德国外长西格马尔•加布里尔(Sigmar Gabriel)称,德国新选择党进入议院意味着,“自二战结束以来,将头一次有真正的纳粹出现在德国国会大厦中”。大多数分析人士没有把这件事看得那样严重。但欧洲其他的极右政党必定将德国新选择党视为姐妹党。法国国民阵线(National Front)的领袖马琳•勒庞(Marine Le Pen)很快就对德国新选择党在选举中取得的成功表示了祝贺。

德国新选择党的崛起是德国中间派进一步萎缩的部分体现。德国主要的中间派政党–默克尔的基督教民主联盟(Christian Democratic Union)及中左翼社会民主党(Social Democrat)–得票率创下自1949年以来的新低。再加上极左政党德国左派党(Die Linke)得票率略高于9%,意味着超过五分之一的德国人把票投给了民粹主义反建制政党。

德国民粹主义政党所获的支持率仍然远低于特朗普的高得票率(每次都接近50%)、退欧公投中退欧选项得票率以及法国总统大选第一轮选举中民众对极右或极左候选人的支持率。但民粹主义者、特别是德国新选择党的强劲表现,使人们无法再一厢情愿地认为,“历史的重负”意味着德国不会受到极端主义的影响。正相反,竞选活动暴露出的潜在的反建制怒火,令许多德国问题观察人士感到震撼。在多次集会中,默克尔都被嘲笑和口哨声淹没,这是德国政治的一个新动向。

随着时间推移,德国新选择党已变得越来越激进。这个团体最初是一个“教授党”,由一群不满于德国参与欧元区纾困的保守派知识分子组成。但2015年的难民危机令超过100万的寻求庇护者(多数是穆斯林)进入了德国,这成为德国新选择党将自身重塑为一个反移民政党的契机。

最近,德国新选择党开始玩弄德国政治中最具煽动性的素材–这个国家的纳粹历史。该党领导人之一亚历山大•高兰(Alexander Gauland)说,德国人有权为两次世界大战中的德国士兵感到骄傲。在一些泄露出来的电子邮件中,代表德国新选择党参加本次大选的另一位首席候选人阿莉塞•魏德尔(Alice Weidel),将德国政府称为“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国的傀儡”。一个右翼民族主义政党进入德国联邦议院,将改变德国的政治基调,还可能使德国与欧洲其他国家的交往方式变得复杂,迫使德国政府采取更民族主义的立场。

德国与土耳其和波兰的关系已非常紧张。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曾指责德国政府阻止土耳其人在德国领土上举办政治集会,称德国此举为“纳粹的做法”。波兰外交部长曾提出,德国应该为二战向波兰支付高达1万亿美元的赔款。议院中有一个要求政府捍卫德国的民族主义党派,会让德国在面对其他国家的辱骂时更难保持风度。这也会带来如下危险:欧洲国家之间关系的调门日益不善。

深化欧洲一体化以对抗民族主义浪潮和提升欧盟(EU)作用的种种希望,如今可能也得搁置了。法国政府曾希望,再次连任的默克尔将采取更大胆的举措推进欧元区一体化。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打算在一场演讲中阐明他的思路。但德国新的政治格局将令默克尔难以对法国的提议作出积极回应。

民粹主义的抬头突显了一个事实,许多德国工人认为他们的生活标准正受到挤压,这使主张向欧洲南部慷慨解囊越来越站不住脚。将德国自民党(Free Democrats)纳入新的执政联盟的必要性,也使得向法国妥协越来越困难。德国自民党曾是欧洲一体化的拥护者,现在却持有强烈的欧洲怀疑论。实现四连任是默克尔个人的胜利。但她也为她的难民和欧元政策付出了代价。德国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西方国家。而讽刺的是,这不是一件值得欢迎的事。(转载自FT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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