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怎么地无奈与心痛,母亲还是走了。每每回望和母亲一起走过的岁月,从那些琐琐碎碎的小事里恣意喷涌而出的,是母亲留给我的善良。
“看你这娃,人家那么难过,你还有心思说说笑笑?”
那时,我和母亲正从一些披麻戴孝的人旁边经过,那一刻的我,依旧满脸笑容地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母亲便训斥了我。
母亲暗示我:面对悲痛的人们,如果我们不能给予安慰,至少应该收敛自己的欢喜!
“看你的眼睛,像刀子一样,伤人不浅!”
我和母亲正在街上走着,迎面看见一个很搞笑的人。他的肩膀,一个老高老高地翘着,一个无骨般低低地垂着,头便显得很痛苦很无奈地扭着。我正盯着他看,母亲猛地拉了我一把,和那人错开了好远,母亲才数落起我的不是来。
母亲提醒我:面对不幸的残疾者,如果我们不愿意给予同情,至少应该避免关注他的残疾部位!
“狗又没有挡你的道,得是你的臭脚犯贱了?”
也许是我的心情不好,也许是我闲得没事可干,反正碰见那只肮脏不堪的流浪狗时,我是飞起一脚就踢了过去,便又一次遭到了母亲的斥责。
母亲明确地告诉我:即使面对一只流浪的小狗,也得友善,如果不能收留它,至少不要让它雪上加霜!
在母亲眼里,善良就是看似不经意也不起眼的细节:
家门口,我坐在石阶上看书,母亲正挥动着大扫帚,看见几个人走过来了,她就停止了扫地,–免得灰尘落在人家身上。
和母亲从地里锄草回来,她瞧见邻居大婶背着一大袋玉米棒子,就把自己肩头的锄头给了我,赶上几步,搭把手,和大婶一起抬着。
母亲第一次跟着我进超市,我都走了好远,一回头,她竟然还停在门口推着玻璃门。即便是举手之劳,母亲也要留方便给他人。
……
母亲从来不给我讲舍生取义式的大道理,甚至连光宗耀祖的小体面也不会用语言传递给我,然而她善良而朴实的小举动小道理却根植于我的记忆深处:
三十多年前,家家都缺东少西的。到东家借一碗面粉,去西家借一碟盐,那是常有的事。借时,人家多是手掌轻轻拂过,给的是平平的一碗或是一碟。母亲还时,却总是高高隆起……
想着念着牵着挂着,母亲还是走了。母亲当然很放心地走了,我猜想,她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偷着乐,–她已将足以引导我温暖我一生的善良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