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成为最好的自己

直到今天,我依旧最喜欢一个姓,高;最喜欢一个字,翔;超喜欢一个词儿,高翔。

抬头:天蓝云白,鸟儿高翔,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意境了。

回眸,凝视,三十年前清晰如昨。

记得是个午自习,我们刚升入初三的第二周。正在做作业,突然听见几声响亮的击掌,——用脚趾头想想都是老班。

抬头,果真。连续响亮击掌是老班训话前的招牌动作,现在想起都会咧开嘴巴笑出声来,相当于古时官吏升堂前众衙役用棍棒敲击地面喊“威武——”。却见老班旁边站着一男生:高而瘦,是瘦才显得高,还是高才显得瘦?洁净、整齐到让人觉得失真,我们班那些傻小子呀,裤带耷拉下来当潇洒,拖着鞋走路以为成熟。可是从那目光里,我只看到一个词,冷傲。老班指着他介绍了一句“高翔,从北京转回来的”,而后给安排了个座位就离开了。

每每下课,我们像终于盼到了放风时间的囚犯,推着搡着冲向教室外面,尽情尽兴似乎又很无聊地蹦着喊着。而高翔,总是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刚好落在他的脸上,细碎的阳光也化不开他一脸的沉郁。

马上有好事者就打听出来了:高翔的爸妈都是搞什么研究的,爸爸因为辐射太大,病故了。妈妈要改嫁,只有一个儿子的奶奶硬将高翔从北京带了回来。

高翔的作文总被语文老师当范文。也记得语文老师的评价总是一成不变,什么“语言、思想深度远远超出你们”,什么“那种好是你可以读出,可以捕捉到,就是说不出”。

倒是我自己,每每老师读高翔的作文时,就闭了眼,游走在高翔的文字里:牵挂着我的衣衫不能快步前行的,是字里行间泛滥着的淡淡的哀伤;羁绊着我的脚步不能匆匆而过的,是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的无助无奈;偶尔让我的心儿舒展一下的,是间或蹦出的小小的欢喜,——小小的欢喜也显得很是寂寞。

我喜欢用那种方式去感受,我甚至跟着那些文字熟悉了高翔难以割舍的过去。

他的奶奶又来学校看他了,我突然觉得,她真的很像很像老巫婆,——将一个高贵的王子抹去了一切光环后残忍地丢弃在悲苦人间的老巫婆!我开始讨厌起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他原本可以跟着妈妈在北京继续好好生活,而不是在这里,在这里,他连文字中的悲苦也走不出。

高翔的各门功课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好到让我们所有人只能望尘莫及,——他每一次的总成绩都比第二名高出几十分!第二名是固定的一个男生,他的勤奋几乎可以说“废寝忘食”加“悬梁刺股”了。

我开始写日记,日记里似乎也笼上了一层忧伤,处处都是高翔作文的影子。每晚,在舍友都睡着了时,我点着蜡烛,趴在床上涂写着自己的心情:

看一眼他的背影与侧影,都觉得是一幅很美很美的画;听他回答问题,比老师还标准的普通话很有磁性;他皱一下眉头,也是忧伤的美……每一句每一段每一页,都是高翔的点点滴滴。

是早恋吧?可谁有资格去爱他呢?或许,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名字跟他的名字一起被老师表扬。这个念头都有些贪婪,我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写出那么美那么好的作文罢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班的那些大大咧咧的女汉子都是在高翔出现后迅速收敛回归女孩,并开始用功的。

那时,一个班级一个宿舍。在女生宿舍里,每天晚上永恒的话题就是高翔,只是从不说出他的名字。是否与老班每晚在外面查宿舍有关?

“男生穿着花格子衬衫也挺好看的。”准备睡觉了,一个慨叹道,“我还以为花色布只有女娃能穿。”

“他穿啥都好看。”一个接了句。

“算题咋能那快,想都不想答案就出来了,神了!”有人又蹦出了一句。

“只有他才能那么拽那么神!”

……

记得那时中考,竞争也很是惨烈,一个班七十多学生能考上十几个。八个班里似乎不怎么被看好的我们班,成绩倒出奇得好。用老班的话说,“真是奇了怪了,边沿上的好几个女生,都没啥希望,却幸运地考上了”。呵呵,是幸运吗?没看见她们为了向某个人看齐卯足劲地你追我赶?

多年后,最铁的姐们芳告诉我,她一直暗恋着高翔。说那话时的她已是大律师了,将移居美国。

98年,闺蜜婷将去英国进行为期三年的学术交流,她羞涩地告诉我,她曾很喜欢高翔,只是害怕自己没资格喜欢他,才拼命地学习。她一直觉得,只有更加努力成为最好的自己,才配喜欢他。

而我,从初三开始发表第一篇习作就再也没有停下来,直到今天,成为各种大刊的签约作家或专栏作家。

回首,天高云淡,而我们,都已高翔。

我真的好自私,只想到了自己。应该修改题目了,——走过你,我们找到了最好的自己。

[张亚凌,渭南市作协理事,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精短小说研究会会员,《读者》、《特别关注》、《文苑》等杂志的签约作家,《语文报》专栏作家,《小小说选刊》事业部授权作家,《学子读写》特邀主编。已在国内外近百家报刊发表散文随笔千余篇,多篇散文被译为英文,被一些省市选作中考或各种考试阅读文,也多次在全国写作大赛中获奖。2015年以其先进的个人事迹入选“合阳模范”县委宣讲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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