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叔和他的老黑牛

六十年代的香港新界地區沒有像今天那麼城市化,仍有水稻田、果園、菜園、魚塘、豬欄、養鴨人家、養雞場,零零星星的村莊。在臨近中國大陸邊境的稔灣,有一戶菜農,主人黃球是我們同姓的遠房親戚,我們稱他做球叔,已經接近退休年齡了,但在農村生活的人是沒有退休的觀念,勞苦到最後的一天才停止。

我們喜歡在假日或週末郊遊,接觸大自然,曬一下太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當年沒有GPS的裝置,也沒有智能手機來指示方向,而且連最簡單的地圖也沒有,就憑著以前來過的記憶,太陽照射的位置,我開著我的老爺車,小心慢行,終於走到球叔位於稔灣的菜地。球叔球嬸一家人已經在菜地上忙這忙那。一看到有陌生人闖入,就停下了工作。妻子大聲一呼「球叔,球嬸」,他們就認出是我們,連他們的黃狗也搖頭擺尾,表示歡迎。

他們有一間簡陋的平房,我們在客廳逗留一陣子就往外面四處走,兩個孩子看到什麼東西都感到興趣,尤其那些奇花異草,蛇蟲鼠蟻,不停指著向球叔提出問題,他都很有耐心地解答,使他們獲得許多課室以外的知識。不遠處突然出現一隻老黒牛,我們的注意力被它吸引了。老黑牛休閒地在那裡站著不動,只有嘴巴不停在嘴嚼一些東西,不理會周邊的環境。球叔說這頭牛跟了他很多年,以前負責翻土的工作,但現在老了,不願意再擔任這項苦差,主人亦不會勉強它,任由它自由自在地過日子。如今翻土的工作只靠人力,所以很多菜地都被投閒置散,兒女又沒有興趣繼𠄘父業,走到市區去打工,週末才返回老家看父母。

球叔居處靠近邊界,在六十年代的逃亡潮,很多偷渡者在入夜後潛入菜地附近,球叔伸出援手,收留他們避過警察的搜捕,協助他們和香港的親友聯絡,使他們成功越過九龍的界限街,受到「抵壘政策」的保護,最終取得香港的居留資格。球叔以助人為樂,絕對不會期望有任何回報。

老黑牛知道主人對它很好,如影隨形跟著球叔在菜地附近轉來轉去,有時還會向他耍嬌,發老牛脾氣,其實是想逗主人開心。球叔說有人曾提出以六百元來換取他的老黑牛,但他怎會捨得割愛,一心一意要和這個「心肝寶貝」一起終老。

後來聽說球叔不小心被牽牛的繩子拉著跌倒,傷勢不輕。在這件意外發生後,老黑牛的命運如何,都是我們很想知道的事。

這都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事了,球叔仁慈的形象及那人見人愛的老黒牛,在我們腦海中仍然留下深刻的印象。(2023年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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