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疫情洗礼的水果农场

今年2月,立春刚过,距离中国四川省成都市80公里的“沐蓝地”生态农场,农场主李飘飘带着口罩,凌晨两三点还站在田里。立春时节的四川盆地,冻得人直打哆嗦,但是浇灌猕猴桃农场的劳动让她几乎感受不到寒意。5月初,中国疫情走向缓解后,她向BBC形容自己遭遇了“搞农业十年来最难的时候”。“我们不像开工厂的,不行就停了,至少你能掌控,可农时不等人。”在李飘飘看来,面对这场疫情,农业也遭遇极大困难。

无工可用的“春灌”
2月和3月,中国疫情最凶猛时,餐厅、影院等服务业,难在没有客人,资金链几乎要断裂;制造业密布的东部沿海,难在“复工”率不足,痛感甚至通过产业链传到大洋彼岸。疫情的冲击,也没有放过农业。在李飘飘看来,农业难就难在,其他所有事都因疫情停止,但草木的生长停不下来。沐蓝地农场有1018亩,主要种植猕猴桃和柑橘。立春过后第五至第七天,是“春灌”的短暂窗口期。“立春一过,地气复苏,植物的根开始走,准备萌芽,这时候就要水来灌溉,还要施肥,蛮重要的,决定今年收成好不好。”

工厂暂时停工,可以复工后加班加点。商场门可罗雀,可以期待解封后的“报复性消费”。但在春萌秋落的轮替中,少了春灌的一口水,对于农场而言,一年甚至几年的工作和投入就可能不复存在。今年春天雨水少,李飘飘原本计划组织工人灌溉两三次。千亩规模,每次春灌都需要少则50人,多则80人。疫情之下,封锁甚严,难以招到工人灌溉,“外村的都进不来,更别说外地的。”无奈之下,“家里老弱病残都要上,凑了十几个人,加班加点,每天干到凌晨两三点。”除了缺人手之外,买肥料也遇上了问题。正常年份,沐蓝地春天所需的20多吨肥料,可以直接从广西和山东的工厂运过来。疫情严重的两个月,所有长途运输都成为奢望。李飘飘只能在本地一家一家地筹措,费时费力,价格还高了15%,对于农业生产而言,这个涨幅意味着不高的利润率进一步缩减。

被救济政策忽视的农场
像李飘飘一样的农场主们成为疫情打击中容易被忽视的一部分。制造业和服务业,因为生产难和需求少而陷入困境,成为全球各国政府输血扶持的重点。至于农业,因为疫情期间对于食品的刚性需求还在,再加上中国长期以来的小农经济模式,不需要雇佣劳动力,因此被认为在疫情中受打击最小。然而,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过去十年间,中国规模化农业的占比已经相当可观。

据中国统计局数据,2004年中国农村承包地流转面积为0.58亿亩,到2018年,这一数字超过了5.3亿亩,几乎上涨十倍。根据中国第三次农业普查结果,2016年耕地规模化(南方省份50亩以上、北方省份100亩以上)耕种面积占全部实际耕地耕种面积的比重为28.6%。这些规模化农业,不仅需要大量雇工,而且对农机、物料的投入和管理,也仰赖现代经济体系。以西兰花、鲜花为例,最佳采摘期极短,如果没法组织劳动力及时采摘,将使品质和产量大大受损。而相较于浇水、施肥不能少的种植业,饲料一日不能缺的养殖业在疫情中情况更窘迫。根据中国媒体报道,湖北封省刚两周,全省一度有超过1亿只蛋鸡面临饲料紧缺,鸡蛋严重滞销。

消失的订单
2020年春节,比农场主们更痛的是水果经销商。按照中国人的习俗,春节期间走亲访友,水果是理想的伴手礼,在家待客,桌上也免不了摆上个水果拼盘,因此春节是水果的销售旺季,猕猴桃这样的高端水果销路甚佳。“今年很多水果商亏惨了,去年秋天收获的水果,过年卖不出去,储存的水果一个月可能就要损失5%,但再高超的储存技术也有极限,3个月或5个月过后,每月几乎要损失30%,很快就血本无归。”李飘飘说,有的经销商疫情爆发时恰好在订购果子,没法回家,困在了当地。

对沐蓝地农场来说,经销商损失惨重,意味着没有资金预定今年收获的鲜果。往常年份,过完春节,全国各地的经销商会在春节后云集农场,“浙江、江苏、湖南各地的车牌都能看到”,预定当年8-11月收获的鲜果。一般4月清明花开时,全年七成的收获都已经预定出去。然而,疫情虽然有所消退,订单却没有回来,直到五月还只有不到往年10%。对沐蓝地农场而言,不仅是半年后水果滞销的压力骤增,缺少订金,资金周转的压力也让李飘飘吃不消。

“后疫情时代”意味着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李飘飘也说不上来,一方面她觉得对于农业而言可能是个机会,无论消费怎么受影响,还是需要吃的,而且可能健康农产品的需求更突出;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大家口袋里钱少了,消费可能会克制一些。“以前200一箱的高端水果,说买也就买了,现在会不会觉得贵,就算了?”虽然是十年来最困难的时刻,但是在李飘飘看来“放弃比坚持更难”,因为农业每年都要不间断地投入,放弃了不甘心。“刚开始做农业,觉得自己有理想和情怀,过了几年感觉还是要脚踏实地,现在疫情过后,我觉得还是需要理想和情怀,因为必须用你的眼睛和心,感受别人感受不到的美好和诗意,否则就坚持不下去了。”(转载自BBC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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