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孩子的单身女人很开心?

42岁生日的前几个月,我和一些朋友外出吃饭,发现邻座是一位知名且年长的男作家。

当时我正在给一本书的创作计划收尾,那是一本关于一个年过四十还没有孩子的单身女人的自传。我暗地里对我们相遇的时机感到惊讶。我是他的粉丝。或许他能给我提供一些建议,或是鼓励的话?

当饮料被端上来的时候,我向他简述我的故事梗概:没有人告诉过我,独居生活可以如此兴奋刺激。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在任何时候去旅游,做一切我想做的事,而且不再像30多岁时那样,对紧紧相逼的时光感到恐惧。但是,也没有人告诫过我这样的生活可能真正面临的困难。比如我妈妈病得很严重,书中有一部分内容就是关于照料她。

我一讲完,这位有名的作家就把眼镜重重摔在白色桌布上,身体向后一靠,说:“葛林妮丝‧梅克尼可(Glynnis MacNicol),你的生活可真糟糕!”

这完全不是我所期待的回应。

他接着说道:“你独自一人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帮你。”他转向我的朋友们,戏剧性地打断他们说话:“你们知道这个女人的生活有多糟糕吗?她全靠自己一个人!”

我的朋友们勉强在杯子后面哼了几声。“但我过得挺好的,”我随口抗议道,希望能把话题重新转移到写作上来。“我真的很享受自己一个人生活。”

他嘬了一小口饮料,对我说的话并不相信。“我想帮你,”他说。然后他喊服务生将他没动过的牛排打包,执意让我带回去。

我知道,他一定自认为自己非常仁慈,但这还是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曼哈顿一个本该非常美妙的春天晚上,我再次面对一个自我40岁起就与之抗争的困境:如何反驳那些不相信我虽然单身且没有孩子,但依然能过得很好的人?

这对21世纪某个特定年龄的女性来说是一种第22条军规式的矛盾处境,令人尤为沮丧。如果我坚称自己过得很好,那我就好像太喜欢辩解了(在这方面,男人似乎从不会显得太喜欢辩解)。如果人们认为我处境可怜,我就要礼貌地接受,只是满足于我内心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吗?那样做只会让这个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

我常常面临人们的这种怀疑–而且来自女性的怀疑也一样多,尽管她们不会像这位作家那样直白。

一年前,我跟一个熟人提到一件趣事,已婚的朋友们常常告诉我,她们羡慕我能一个人住一套崭新的大公寓。结果这个熟人温和地答道:“她们是在说客套话,”意思是,她们想安慰我(我猜是因为我独身)。就在我40岁生日后不久,我最好的朋友结婚了。婚礼上,我开心地被亲密的老朋友们簇拥着,她们安慰说,我不必担心,因为“还有时间”。(这句话来自一个我刚刚被介绍认识的客人。)

还有一次,当我在一个派对上告诉大家我曾在巴黎生活过一个月时,大家的反应是“你还能自得其乐,真是太好了!”似乎我能在巴黎,吃着法棍,自得其乐,这有多了不起似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对这些话置之不理。因为我在40岁之后得到的另一份意外礼物就是不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是这种感觉正在逐渐消失。尽管我在大多数方面还算是一个成功的人,但我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自己的内心,这令我感到愈来愈沮丧。

不久前,一个朋友向一群五六十岁的女性描述我的书。朋友告诉我,她们大笑起来。朋友问她们,究竟是什么这么好笑。“你的朋友一定会在48岁前后改变她对孩子的想法,”她们说。“那时她会突然想要一个孩子,她会去精子银行,然后一个箱子会送到她的客厅里。她会改变主意的,显而易见!”

显而易见!好像我不懂自己的决定会产生什么后果一样。我觉得这没什么好令人惊讶的。作为一种文化,我们热衷于对其他女人评头论足,无论是她们的外貌(看看每次的最佳着装名单,等等);还是她们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看看和“罗诉韦德案”堪忧的前景有关的文章标题)。我们对于女性能够独立生活并主宰自己人生的观念深感不适,更不必说赞同它了。

但是,坦白说,正是这些嘲笑刺痛了我的内心,我对于这一话题的耐心正在不断消退。我的生活中充满具有深刻意义的亲密关系,人们在跟我说“别担心”的时候却没有意识到它们。
我选择不生孩子,正如我选择参与到周围人们的生活中去一样。我是很多人的葛林妮丝阿姨–这有画框里的艺术画像(画的是我的头发)以及压着学校照片的磁铁为证。我幸运地住在最好的老朋友以及她孩子的楼上–常常去学校帮她接孩子,帮她叫孩子们从午睡中醒来。我有两个侄子和一个侄女,他们的成长我都参与了。我出席他们的生日、体育活动,还会通过FaceTime给他们讲故事。

如果正如研究表明的那样,亲密关系能够使人幸福,那么我感到自己很幸运,能够拥有这些关系,并且非常感激。对于很多朋友来说,就算我不是他们的第一紧急联系人,也是第二紧急联系人(尽管当他们同时有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成了私人911专线)。

我是很多人的知心好友,也不时聆听他们的忏悔,我是朋友们周日宴请时的常客,也是会在假期收到大量邀请的人。在学校、夏令营以及医院的表格中,我的名字经常出现在紧急联络人一栏,我还常常出现在学校“分享日”的邀请名单上。这些表格也许看起来无足轻重,但正如和我们那些主要关系有关的所有文件一样,是它们描摹出一个充满爱与感激的人生。

过去我常常开玩笑说,我比大多数人都更接近拥有完美人生。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一种东西叫做“完美”。我和其他所有女人一样,拥有的东西不多也不少。我期望有那么一天,所有女人–无论是单身、已婚还是其他婚姻状态–都不再需要把“丈夫”和“孩子”这样的词作为让自己的人生引人瞩目的方式。

尽管如此,社会也在改变。几天前,我的侄女说,“我想和你一样,葛林尼斯阿姨!独身而且不要孩子。”她才7岁,我从不用去说服她,我的生活正是我想要的。

与此同时,我也学会了如何享受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剩菜。

就在那顿对我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的晚餐之后一早,我把带回来的打包盒从冰箱里拿出来,在平底煎锅里打了一个鸡蛋,享用我的超豪华早餐。既收下了牛排,又吃掉了牛排,公平地说,我真是把好处都占尽了。(转载自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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