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凭什么战无不胜?

默克尔又赢了!尽管面临艰难的阻隔谈判,但最后不管谁上车,坐驾驶位的应该还是她。曾经,默克尔被比喻为“世界上权力最大的女人”。她64岁,看起来并不符合标准政客的模子, 如果不是选举中战无不胜、支持率常年居高(从未低于46%,调研机构ARD统计数字),很多人可能都还会怀疑她的个人魅力。但是现在,她主宰德国政坛的记录直逼科尔(16年,战后德国最长)。纵观世界,政治领袖不招人待见几乎是普遍现象。默克尔这样的战绩估计让数不清的元首眼红,她怎么做到的?

BBC记者希尔最近前往默克尔童年时的故居寻找答案。这样的房子好像是从童话世界搬来的。高高的,很漂亮,房后是茂密的松林,静谧、神秘。看不到房里人,但是,肯定有人定期打理。墙皮上淡色的油漆刷的一丝不苟,屋顶上红色的瓦片排得严丝合缝。默克尔就是在这栋房子里度过她人生的前18年。

这里俨然世外桃源。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我发现自己开始遐思,想象年轻的安吉拉·卡斯纳(安吉拉·默克尔婚前的名字)站在窗口,眺望邻里那些红色的砖房、整齐的花园。其中一个花园中,有一个男子正在踱步,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一遍又一遍,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我打招呼,他也没回应。突然,一声尖叫打破四下的沉寂,我惊得一抖,但是,花园中的那个男子还是没反应。听着尖叫的回声,我意识到,绝对没错,那是人声,极度痛苦中的人声,来自那些红砖房之一。

默克尔童年时期,那是一家收治成年精神病患者的护理中心。当时还是东德共产党政权执政时期,中心是由天主教堂开办的。默克尔的父亲是牧师,负责管理。当年,对精神病的态度和现在有很大区别。中心收治的许多人都是被抛弃、遗忘的。让人很难不联想,童年、少年时期就见识过世人对痛苦、善良的不同态度,是否影响了默克尔今后成为怎样的政治家。默克尔家一位老朋友肯定是这样想的。

在离开默克尔老家不远的小镇特普灵(Templin),我和乌尔里希·申艾谢(Ulrich Schoneiche)坐在他家的露台上,一起喝咖啡、吃草莓蛋糕。他告诉我,默克尔是很关心人的那种人。他说,默克尔从父亲那里继承了战术技巧、政治手腕。但是,他微笑着接着说,默克尔的母亲对她也有很大影响。赫尔林德·卡斯纳(Herlind Kasner)太太人很好,乐于助人,所有的人都喜欢她。

理解默克尔的成功,牛津大学德国政治专家蒂令(Matthias Dilling)建议,从回顾默克尔从政初期寻找她答案。他说,”默克尔在其民众中的崛起有两个基点:一,她来自东德;二,她是女性。科尔的内部指标体制让默克尔受益。”1991到1998年间,默克尔在两届科尔政府中任职,颇受赏识,被科尔亲切地称为”我的女孩”。

新任总理后,默克尔获得外号”妈咪”,突显德国人对她可靠、稳定、充满爱心的赞赏。不过,默克尔也被看作爱思考、爱分析的人。在某些人看来,这是举措恰当的美德,但是,也有人说这代表着做不成大事。2015年,她的姓”默克尔”在俚语中被用作动词,含义是”推迟做决定”。克林茨(Melanie Klintz)是莱比锡大学的政治分析员。她说,强项有时候也会被看作弱项。比如,做决定的过程太长可能让你成为行动缓慢的领袖,不利应对危机。她认为这可能和默克尔搞科学出身有关:审视、评估,提出可能的方案,选择结果最好的方案。不过,从中长期看,默克尔的这种战略还是很有成效的。也许,”分析”也有助于默克尔避免盲目表态言多必失,而且,折中调和有助于赢得共识。

安吉拉的父亲鼓励他的孩子们参加东德青年组织,他相信,那会保证孩子的未来:上大学、找到好工作。乌尔里希看上去有些怅惘。他的父亲也是牧师,但是坚决反对东德政权,不准孩子参加任何官方组织的活动。乌尔里希说,父亲那样做限制了他的前程。不过,柏林墙倒塌之后,乌尔里希仍然成为特普灵的镇长。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花园,接着说,默克尔当总理之后仍然经常回来看望母亲,今年夏天G20峰会期间默克尔从会场直接赶来,就是不想错过母亲生日晚餐。母女两人会探讨政治问题,卡斯纳太太本人也曾是当地社民党的著名人物。

接下来,他的语气有些改变,好像在倾诉。他说,尽管两母女关系很亲密,默克尔第二次结婚–嫁给科学家约阿希姆·绍尔(Joachim Sauer),是直到婚后才告诉她父母的。我意识到我们这是在八卦了,略感内疚。但是我也意识到,我听上瘾了。我希望更多了解默克尔。

有这种想法的,并非我一人。默克尔或许是全世界知名度最高的人之一,但她仍然是个谜,就连在她自己的国家也一样。政治记者们慨叹,根本无法知道她在想什么。默克尔的家人、朋友、身边工作人员都相当慎重,在她身边构成一个保护圈。这个圈子既神秘、又深邃,如同乌茨寇马克(Uckermarck)的大森林一样,无法穿透。默克尔的高深莫测令评论人士和其他世界领袖既迷茫、又羡慕。但是大多数人都认为,她那副“扑克脸”(形容喜怒不形于色、面无表情)或许是早年生活中磨练出来的。归根结底,在东德,人们一定要学会保密。

草莓蛋糕吃完了,乌尔里希要说的话还多着呢。默克尔敢于决定向逃避战乱、贫穷的人敞开德国大门,乌尔里希非常赞赏,但是他认为她低估了移民危机的严重程度。不过乌尔里希坚持说,默克尔是个慎重的政治家。乌尔里希本人是社民党人。当我问他会不会投票给保守的默克尔呢?他皱了皱眉、低头看着盘子里的蛋糕渣,然后说,嗯……会的。

毫无疑问,德国经济表现上乘–失业率只有4%左右、财政盈余创纪录,也是政府支持率居高的一个决定性因素。此次选举之前的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德国人(60%)都认为,德国会越来越好。近代历史显示,德国人非常注重政坛稳定,特别是在二战之后。卢森堡大学研究员乔切蒂(Paolo Chiocchetti)说,这既有机制、也有心理原因。一是,德国宪法规定总理权力强大有助于稳定,二是,新德意志共和国成立以来的传统:总理任期长、政府稳定可以避免政治动荡、避免魏玛共和国那样的危机。国际舞台出现许多意料不到的变化,英国的脱欧、美国的特朗普、法国的马克龙,在这种情况下,德国选民仍然选择了默克尔的连续性,至少,直到2021年。

驱车返回,夕阳穿透路旁茂密的树林,在公路撒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我仍在琢磨,做这份全世界最难干的工作12年了,默克尔从哪里找到足够的能量、毅力接着再干4年呢?我想,默克尔仍然在德国这个地区留了套房子应该不是意外:一次次重返这个童话王国般的森林,一次次重温她多年前学会的那些东西。(转载自BBC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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