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Big Sleep:最令人费解的电影?

影片The Big Sleep(《夜长梦多》)于75年前上映后,观众就一直对它的情节感到困惑。虽然它的情节被批评为“神秘”和“令人困惑”,但这也可以是一种优点,尼古拉斯·巴伯写道,他认为我们应该接受模糊的情节。

毫无疑问,这部导演霍华德·霍克斯(Howard Hawks)以洛杉矶为背景的经典电影,是所有美国最具娱乐性的电影之一。这要归功于其犀利对白、暴烈动作、压抑的气氛,加之明星汉弗莱·鲍嘉(Humphrey Bogart)和劳伦·白考尔(Lauren Bacall)之间的火山爆发般的性爱。但另一方面,电影情节又云山雾罩,难解究竟。1946 年《夜长梦多》问世时,《纽约时报》的博斯利·克劳瑟(Bosley Crowther)称其好像 “一张将人完全困住的网……包含如此多的神秘事件和狡猾阴谋,以至于观众看后,头脑变得完全混乱”。

几十年后,维基百科评价这部电影,称观众“无法梳理其中逻辑”,但深受“追星族”喜爱,只是因为“他们认为鲍嘉和白考尔联袂出演比讲好电影故事更重要”。追星族们爱就爱了。事实上,情节逻辑并非不可梳理,但如果你没有笔、记事本,不按暂停按钮,梳理情节也非常困难。你不仅要记住那些向电影中俏皮的私家侦探英雄菲利普·马洛(鲍嘉饰)投怀送抱的漂亮图书管理员、店主、服务员和出租车司机,而且你还必须区分许多男性谋杀凶手和受害者:哈里·琼斯、乔·布罗迪、埃迪·马尔斯、卡罗尔·伦德格伦、拉什·卡尼诺、欧文·泰勒和肖恩·里根。真的要抱怨吗?看电影看到”脑子糊涂”是不是自己有问题?或者这有时是它吸引观众的重要原因之一?

沃伦·巴克兰(Warren Buckland)是《叙事与叙事:电影叙事分析》(Narrative and Narration: Analyzing Cinematic Storytelling)的作者,也是电影情节分析专家。他告诉 BBC 文化栏目,《夜长梦多》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保持有限度的叙述:只展示一个人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在此部电影中即是马洛。因为重要情节是在电影开头,马洛对此知之甚少,这意味着观众也知之甚少。这令人沮丧,但也正常。”

这部电影令人头疼还有其他原因。原著作者雷蒙德·钱德勒(Raymond Chandler)将之前出版的两篇短篇小说拼凑在一起,写出了他的第一部马洛为主角的小说,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它似乎有两个独立的、偶尔重叠的主线。然后编剧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利·布拉克特(Leigh Brackett)和朱尔斯·弗斯曼(Jules Furthman)努力调整故事。关于这部作品最著名的轶事是,没有人知道剧中某个角色是自杀还是被谋杀,如果是谋杀,凶手是谁。霍克斯给钱德勒发电报询问,钱德勒回电说他也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剧中马洛揭露了各种丑闻,这些丑闻必须经过处理才能通过电影审查:同性恋关系和色情内容都需以最模糊的方式展现。电影大部分内容都需重新拍摄和处理,以充分利用鲍嘉和白考尔的人气,他们刚刚因为霍克斯的另一部惊悚片《逃亡》(To Have and Have Not)而名声大震。
制片人杰克·华纳(Jack Warner)订购了新外景,两位明星之间的对话更加含蓄。为了留出遐想空间,霍克斯剪掉了可应证马洛发现的片段,以及扮演马洛妹妹的玛莎·维克斯 (Martha Vickers)的出彩片段。以免她盖过女主角白考尔的风头。所以……一部本已晦涩难懂的小说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而变得更加混乱。总而言之,这部电影能连贯下来就足以令人惊讶。

但如果说《夜长梦多》没有好故事,那就错了。尽管情节可能很麻烦,但迷宫式结构并不是缺陷,鲍嘉和白考尔的内心戏足以撑起戏份。你的脑袋必须跟上马洛的节奏,这是这部电影吸引人的主要原因。您不仅可以观看剧情,还可以自己成为侦探,《夜长梦多》让你保持清醒。“这归结为输入和输出,”巴克兰说。“你越投入,你观影的乐趣就越多。如果一部电影情节简单,那么你的乐趣就很单一。对于烧脑电影,你必须投入且分析,你的回报就满满的了。”

什恩·卡鲁斯(Shane Carruth)的《初始者》(Primer) 这种烧脑电影,讲述一个零预算的时间旅行故事,它实际上迫使您绘制图表和流程图。或者理查德·凯利(Richard Kelly)的处女作《死亡幻觉》(Donnie Darko),通过午夜场和 DVD 观看网罗了一批狂热铁粉,因为观众可在跨维度的谜之情节中尽情享受。甚至是科恩兄弟的对《夜长梦多》的致敬之作《谋杀绿脚趾》(The Big Lebowski),都属这个类型。

情节简单的动作电影可能会令人兴奋,但烧脑电影不会告诉你所有问题的答案,能让你不断思考、谈论和仔细阅读互联网上的讨论文章。至关重要的是,它们也是让你反复看的电影。“此类电影的特点是模棱两可、不可能的谜团,有时甚至只是一些空白情节,但它们会一次又一次地把你拉回来,希望你反复思考,解决谜团,”拍过《矩阵故障》(A Glitch in The Matrix)以及其他纪录片的导演罗德尼·阿舍尔 (Rodney Ascher) 告诉 BBC 文化栏目,“那些把每一个松散的情节都绑起来的影片在短期内是令人感官满足,但你在放映厅灯亮起之后就不再回味了。”

第一次看到它多年后,我们中的一些人仍在试图破译迈克尔·哈内克(Michael Haneke)令人不安的《隐藏摄像机》(Hidden/Caché)的最后一个镜头。大卫·林奇的职业生涯是通过拍摄《 橡皮头》(Eraserhead)、《蓝丝绒》(Blue Velvet)、《妖夜慌踪》(Lost Highway)和《穆赫兰道》建立起来的,后者获得了BBC文化栏目评选的21世纪最佳电影。“我喜欢神秘,”大卫·林奇在一次采访中说。“我喜欢不了解的领域,因为神秘比熟悉让我更有感觉。一旦你开始解释,让 20 人理解它,它就不再有魔力了。”

斯坦利·库布利克 (Stanley Kubrick) 对制造神秘情节的技巧了如指掌。如果你看过《2001:太空漫遊》(2001: A Space Odyssey)后一头雾水,那就对了,库布里克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巴克兰说, “亚瑟 ·克拉克(Arthur C Clarke),这部电影的合著者)写了一个完整的画外音来解释一切, 当库布里克在最后一刻把它剪掉,克拉克有点生气。”

至于库布里克由史蒂芬·金(Stephen King)小说改编的恐怖电影《闪灵》,眺望旅馆(Overlook Hotel)中的鬼魂究竟是杰克(杰克·尼科尔森饰)想象出来的,还是他的通灵儿子丹尼(丹尼·劳埃德饰)变出的,还是旅馆本身产生的,都无定论。 但这个谜团正是《闪灵》如此迷人的原因:阿舍尔导演过一部完整的纪录片《第237 号房间》,其中有几位粉丝对库布里克的意图表达了见解。阿舍尔说,我们知道,库布里克就是故意让我们猜来猜去。“《闪灵》的最后一张照片是杰克在 60 年前参加派对的黑白照片。这貌似是为了揭开这部电影的谜底,就像《公民凯恩》的玫瑰花”的那一幕。但绝不是,事实上,这制造了更多的问题,在那一刻之后我们的问题更多了。”不喜欢故弄玄虚的是史蒂芬·金本人。他一直对库布里克的电影不满意,于是自己编写了电视迷你剧《闪灵》,1997年播出。这个版本剧情比较好理解,但除了史蒂芬·金,没有多少人认为这是进步。

在影评网站溶解(The Dissolve)上,塔莎·罗宾逊(Tasha Robinson)批评这部迷你剧”轰轰烈烈的、过度解释的表面含义”,该剧”以一个笨拙的展览场景开始,展示了史蒂芬·金的象征手法,并准确解释了故事结局”。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夜长梦多》中:同样在 1997 年,未剪辑版本终于发布,完整的场景是通过马洛的侦探向观众交代剧情。获得普利策奖的芝加哥太阳报评论家罗杰·艾伯特(Roger Ebert)说,这样的电影缺少“震撼力”:“电影公司的编辑是完全正确的事情。”有些谜团最好留着不要解开。

另一方面,我们喜欢感觉有人可以解开这些谜团,即使我们自己不能。如果一部令人困惑的电影只是自我放纵的烂片,观众很容易失去耐心,一些评论家认为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的《天能》(Tenet)就是这类。但是,如果似乎有一种有智慧、合乎逻辑的解释超出了我们想象的范围,我们就会为之叹服。“弗洛伊德的神秘概念可以解释烂片电影和神秘电影之间的区别,”巴克兰说。“不可思议意味着冷冰冰和反常。当我们看大卫·林奇(David Lynch)的电影时,我们会觉得惊奇,但我们仍然能感受到影片的内涵。”

最重要的是,也许我们认识到生活中无数事件自己不太了解。当一部电影干净利落,它可能看起来是假的。用林奇的话来说,“生活不是这样的,所以这部电影看起来完全无趣”。但是当一部电影有难题和矛盾时,又与我们自己的经历相吻合。不管它多么奇幻,在某种程度上仍是真实的;而一些情节更清晰的电影则不然。说《夜长梦多》是自然主义可能有点过头了,但是当我们随着情节跌宕起伏,遭遇红鲱鱼群,一瞥真相,一时错误判断,一时又感觉预感正确时,我们会觉得这就是罪案调查真正的样子,因为生活亦如是。 (转载自BBC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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