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东

许多年过去了,在脑海里常常会忆起,我在美国留学时做二房东的日子,也好想念曾经的房客们。

那年我二十刚出头,只身一人来到美国这个陌生的国度,举目无亲。与好多留学生们一样除念书外,就是打工,做过餐厅的带位,也做过收银员。

那时的我闲下来时,常常会坐在房东的门前看过往的行人,在心里期盼着,有一天能真正走入到他们队伍中去。于是,在心里总盘算着,怎样可以挣到更多的钱。有一天,偶然翻看报纸读到房屋出租广告,看到了有整栋房屋出租的消息。报价是每月$1500,水电暖气租客需自付,当时我所租住的房屋是每月$350,看到此消息,转念一想,何不整栋楼包租下来,再去分租呢!抱着试试的心态,立即拔打了房东的电话,约好当晚见面看房。

我提前两个小时到达了,这个交通非常方便的地区,同时去周围转转,看看购物是否方便。没想到这个房子步行几分钟就有超市、餐厅,更让我高兴的是,在附近还有一家不小的图书馆。

时间到了,开门的房东太太竟然是会说中国话的台湾人。电话是她在这边出生的ABC儿子接的。这是一间两楼一底的木质房子,二楼有两个房间,一个卫生间,一楼有三间房,没卫生间,整栋楼就一楼有厨房,地下室有一间房,一个卫生间。后花园里有一颗苹果树。在我当年的眼睛里,它就是我心目中最漂亮最漂亮的小洋房了。对它一见钟情的我,立即告诉房东太太,“我非常喜欢!我是学生,能否$1200美金租给我,不知可以吗?我会分租出去?不过请放心!我爱惜它一定会比爱惜自己房还小心。”没想到房东太太很爽快就答应了,也许看出了我的窘迫!也许读懂了我的诚意!当晚就签好了协议。

在商定的时间搬进去后,我找来朋友一起粉刷房子,再将房子整个彻彻底底大扫除了一遍,窗明几净,然后选出一楼进门的第一间大屋留给自己,间隔出卧室和客厅来。再按照个人风格精心布置了一下。非常温馨!终于有了家的味道。紧接着去中文报纸上登了一个星期房屋出租广告,没想到三天就全部租出去了。自己免费住不花钱外,每月除去所有费用,净赚800多美金,顺便说一下,当年的美金可真是钱哟!在我家乡闹市区友谊商店门口,路边到处蹲着做外汇生意的人,私下交易,商贩见人就问,“有没有外汇,美金换人民币1比10,换吗?”国家牌价是9点4,当年分配在重庆的大学生们工作的工资一个月还不到2百元人民币。

现在我想聊聊我的房客们了,二楼租给两对夫妻,一对是北京人,商务考察来的,来了就爱上美国没回去。女的长得有几分姿色,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公看起来很厚道,打工回来还要在家做饭。彻底颠覆了北京男人在我心中的印象,做好饭叫太太下来吃,没摆好碗筷盛好饭,这位太太还会大发脾气,老公呼气都不敢大声了,总是和颜悅色面对太太。二楼另一对夫妻是成都人,住上一段时间后,彼此熟悉了,他们才告诉我,他俩是一对深爱的恋人,这个男的是她男朋友的朋友,她俩好上了,在国内实在是无法待下去。为了这段感情,花了10万元人民币在国内找人帮他们办来的,私奔于此。对于当时我那个年龄,听起来实属太深奥,不太明白。女的男的都能做一手好菜,打工回家谁先进门谁就做饭,过着非常幸福的两人世界。

一楼除我以外,还有两家房客,不过都是单身,一个是马来西亚餐厅股东之一,成天不在家,也不用做饭,只是很晚回家睡一个觉,另外一个也是成都男人,在中国时,他在一家银行工作,在国内有老婆和儿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出国门,他在这边餐厅找了一份服务生的工作,不用做饭。只有休息天才做。感谢这两个不做饭的男人给我们本来拥挤的厨房,省下了不少空间。

地下室住着的是一个单身中年壮汉,长得端端正正,浓眉大眼,名叫宝娃。是我在超市打工做收银员时认识的,非常厚道非常老实的浙江农村人,在当时,他是我们这栋楼唯一拥有绿卡的人士。他很勤劳,成天打工,一个月最多休息一天,几年前,用打苦工累积起来的钱,在美国买了一套房子。可惜好景不常,太太天天吵着要和他分开,逼他离婚,在他一个英文字都不认识的情况下,他签字离婚了,房子和钱都给了太太了,据说他有一只耳朵就是他太太离婚前打聋的。

记得我们在一起工作时,在他身上发生的趣事,他在超市里做的是体力活,货物到了,他搬搬抬抬,超市里客人很多,他怕闯伤人,总是非常客气!非常礼貌的在人群里大声喊着“Kiss me! Kiss me !”随后人群立刻会给他让出道来,我都不知给他纠正过多少次了,不是“Kiss me”而应该说“Excuse me”,似乎好像听懂了!可是他转眼又忘了。晚上快下班前,超市每天都要处理水果和菜,这个任务他基本上都是自告奋勇的去担当,可能是他的厚道做完体力活,没事干了,给大家分担一点。超市临近地铁口,满身疲惫来来往往的人们,当夜幕降临时总能听得见他宏亮叫卖声,One dollar他叫成“完蛋了”, “Two dollars”他叫成“头大了”。“完蛋了,头大了”,重复大声叫着,人们似乎见怪不怪了!总是微笑走向他,只要他卖的那天,基本上是一扫而光。

当他听说我当二房东时,他好高兴!马上就搬到我那里,做起房客来!每月总是房租一天不差,房钱一分不少。记得,有一次纽约下大雨,水倒灌进了地下室,厕所脏东西也一起进入了他房间,淹没了他半截床,劳累了一天的他,没有半句怨言。立即卷起裤腿,动手清理积水。到月底交房租时,我对他说,这月你就免了吧!他怎么都不肯,他说,“小姑娘,你一个人出来读书不容易,没关系帮帮你,没关系!”

谁对我稍有言语不当,他总会怒目相对,一副保护弱小的样子。我感觉好温暖!谁对他不敬,或者欺负他,他总是视而不见!装着不在乎的样子。虽然他一天书也没念过,他却十分明白人情世故!这栋楼谁有事了,他总是默默无闻的去帮助,谁过生日了,他都是去跑路买啤酒,扛回来,一边告诉你多少钱,一只手伸过来接钱,放进口袋里去,另一只手从自己另一个口袋里取出相同数额的钱送给寿星 。他嘴里不停的说着,“拿到,拿到! ”过年过节,他总是要给我这个整栋楼年龄最小,还是学生的我包一个红包,不要他会给我急的。

后来,我念完书有了自己的工作,搬离了那个地方,从此再也没见过我那些患难与共的房客们,尤其是宝娃大哥,在我心中烙下最深记忆!对他的想念也最深!!牵挂也最最多!!!当我再次来到那座房子门前时,已完全面目全非,当我想再想见见宝娃大哥给他说声谢谢! 想请他好好吃一餐饭时,四处去打听,得来的消息却是他已不在人世了,我回家难受了好久好久。

在这里与朋友们分享生活中的点滴记忆,更希望大家珍惜你身边的亲人和朋友!感恩需及时,来日不一定会方长。人生不要留遗憾!且行且珍惜吧!(九儿写于2018年3月16日多伦多)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