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车

来福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倒车,让他终生懊悔。

岁月无情,时间易逝,在他五十多岁的日子里,这次倒车让他的人生卷进了漩涡暗藏的倒流河。

他倒车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儿子压死了,妻子也碰倒在地小腿骨折,还在医院躺着,一响身体健壮的他,也浑身不舒服,周身是病,躺在了医院。

法院要判他“交通肇事罪”蹲监狱。他已经无所谓,他早想死了,杀人偿命,替儿子偿命天经地义。

说到儿子,他不由得老泪横流。

儿子刘斌,原来叫刘兵,跟随妻子刘山花姓。今年已经大四了,学的是法律专业,眼看着马上要毕业工作了,出了这样的事情,还叫人活不活。

儿子很听话,也不怕吃苦。记得当天,有人打电话给来福要急送一车沙子。白天不敢进城,怕交警罚款城管扣车,儿子的学费,一家人的希望全在这辆贷款买来的拉沙车上,只能等到晚上,黑漆漆地去送。

一向乖巧的儿子不愿意去,妻子说算了。和善的来福却脾气大发,拧着儿子的耳朵上了路。前一天晚上,来福莫名其妙地梦见老牛拉车,半夜惊醒后,想了想,自己就像一头老牛,谁知是匪夷所思的前兆。

小区很难进,平时沙霸控制着,不让业主自行购买水泥沙子,只有晚上12点后,一脸刀疤沙霸的睡下了,才能偷偷进去。新修的小区门很小,只能倒车进去。儿子下去指挥停车,妻子不放心,也下去指挥。来福慢慢倒着,就是倒不进去,心一急,一脚油门踩下去,压碎了井盖,车翻了,儿子直接压在了车下,妻子也碰到了。

哪个沙车不超载?不超载咋挣钱?儿子直接被自己压死了。他也被交警带走了。

原来都不知道,井盖破了才看到,竟是用竹子做的。楼盘物业说是园容局的,园容局推说是楼盘自己盖上去的,不属于他们管理。当然,这是事后,来福听人说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来福家里没有人了,好在村长跑来跑去。

村里人都知道来福不容易,瓦工、泥匠都干过,人心好忒踏实,虽说是入赘上门的,但是村里不欺生,全村人联名签字,有的还咬破了指头蘸着鲜血歪歪扭扭的签上自己的大名。

刘兵的亲生父亲,死于采石矽肺,把血一点点咳完而死。黑心的矿主没有一点赔偿,人死了也没啥证据,开膛破肚的事情家里人做不出来,怕遭村里人骂。来福三十多岁了,由于家在深山贫困,哥哥都没找到媳妇,经人介绍入赘到了刘家,娃姓没有改,但是名字改了,改成刘斌,他请教过村里识文断字的先生,希望孩子文武双全。为了这孩子,来福坚决没有要自己的娃。这孩子倒也争气,考上了大学,执意要学法律,给亲生父亲洗冤。

记得儿子刚考上大学,全家都喜滋滋的,在村里也长了脸面。来福摆了酒席,和村长喝了个大醉。

儿子自己用木棍做了个“惊堂木”,说现在叫法槌,有模有样地宣誓: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官。我宣誓:忠于宪法和法律,忠于人民利益,恪守职业道德,严肃执法,公正司法,廉洁奉公,捍卫法律尊严,维护法制统一,为社会主义法制事业奋斗终身。

村长笑着说,还挺像的。

现在儿子说没就没了,来福自杀了几次,都没有弄成。自己啥苦都吃过,眼看着生活越来越好了,却出了这等事情,叫人咋活呀?

全村人请愿也不行。有一名好心的律师不要钱替来福打官司,但是法院要判他罪。

判就判吧,自己牢底坐穿也愿意,否则活在世上无法安生,会被乡党的唾沫星子淹死。儿子死了,自己进监狱了,妻子骨折住院没钱都要断药了。

“学什么鸡巴法律,有啥用?”村长把来福家儿子的法律书在土地庙统统给烧了。烟雾中他彷佛看见刘斌像黑脸包拯一样,不畏权势,体察民情,凛然断案,黑脸上闪着光,闪闪烁烁,飘飘渺渺。

在刘斌的遗物中,村长还发现了一个旧手机,有点微弱的电,他好奇地打开,有一条信息反复发了几次:“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或许我们很合适,但你给不了我要的生活,忘掉我吧!”

“美女傍大款了。这碎怂娃肯定被人家当抹布甩了。”村长把手机甩向火中,一道美丽的弧线之后一股胶皮味污染了他的鼻腔,咳嗽不止,差点呕吐。(本文纯属虚构,2015年10月4日匆于南山。)

[杨广虎,男,70年代生于宝鸡陈仓,初中时期开始发表小说和诗歌,活跃于80年代末期90年代初期校园文坛,出版个人作品集多部,曾获得西安文学奖,第五届冰心散文奖理论奖,第三届陕西文艺评论奖、第二届中国徐霞客散文游记奖、第五届中华宝石文学奖等。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省散文学会副秘书长等。第三届陕西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等。有作品入围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高级经济师,硕士,1996年至今在西安秦岭终南山生活、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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