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年忆马

今年是马年,自然有关马的话题最多。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小的时候曾经和马这种高贵的动物亲密接触了大半年的时间。

那是1969年的冬天,自己和全班的同学一锅端地来到了黑龙江的兵团,并特别到了嫩江县红五月农场的马场(当时番号是53团9连)。

马场规模很大,最盛时有4个厩,每厩大概有50-60匹马。还有种马厩。当时黑龙江农场虽然机械化程度在全国讲已经很高了,但是马还是不可替代的主要劳动力,比如连队就有至少7-8台大车。一台大车的“标配”是四匹马。

马从工作的角度看主要分为使役马(就是拉车干活的马)和骑乘马两种。当然现在又有了观赏马和赛马等品种。马场的主要任务是培育使役马。使役马和骑乘马也十分好分辨:前者体格粗壮如同人类的举重运动员,后者则身材苗条如同健美冠军的身材。但是在农场马一般都是两者兼用的(干活加骑乘)。

马场有5匹种马,是连队的最大财富和宝贝。它们都有正式的户口和标准的口粮。最高档的骑乘马据说是“英纯血”或“苏高血”。那时年纪小,东北话发音又不标准,自己听成了“迎春雪”,觉得这名字真是太诗意了。其中一匹骑乘马名为“云飞”,头高离地将近3米,两耳如批,全身青色夹有黑色斑点如同雪豹,两眼又大又清秀,仿佛会说话。不要说是马,就是拿人的眼光看过去也是标准的神骏和帅哥。我曾经有幸骑乘过它:需要将脚抬高到自己的肩部才可以勉强够上马镫,然后用力抓住马鬃才可以骑上鞍鞯。云飞极聪明,不用你双腿磕蹬,只要一放开缰绳,它就善解人意般的快跑起来(行话叫大颠)。但这还不是最快速度,最快的速度是四蹄腾空飞起来(搂),据说这种速度可以维持半小时并可以轻易追过火车。当
然种马是宝贝,一般不让它这么大体力奔跑。另外种马也认人,不是主人一般它也懒得去“搂”。

马是十分干净和高贵聪明的动物。马粪并不臭,马也比牛和猪干净的多。如果饲养的精心,马的毛色就漂亮,闪闪发光,十分帅气。种马的主要食物是豆饼(东北盛产大豆,榨油后的残渣即是豆饼,人都可以吃)和青割(就是谷子乘还没有完全成熟后收割下来),然后切成手指宽的细段,同时打入鸡蛋和碎胡萝卜。其他马就是喂青割了,值班骑乘的马则加豆饼。
马也是十分聪明的动物,它的眼睛总是注视着你的行动。要是你把马鞭放在旁边去做别的事情,它马上会乘机把马鞭咬断同你调皮一回。冬天天冷,你给它戴金属口嚼时如果不去粘凉水(否则冷冻的金属会粘掉它舌头的皮)它就不张嘴。

那是我们年级小,才16岁,往往要借助一个石头台阶才可以骑上马背,但是它偏偏和你“转腰子”,不让你靠近台阶。但是它们还是十分专业的,一旦你骑上了马背,它们一定十分规范地奔跑不会“使坏”的。

印象最深的是自己的坐骑,编号是280。它全身枣红色,身材也不太高,正好适合我。也十分老实,稳当。知青们练骑马一般都先骑它。但是如果你加鞭的话,它的速度也很快。我就是平生头一次在它的身上体会到了“搂”的感觉。那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全身上下随马剧烈抖动,两边树木看如伐倒一般,双耳穿风,前方距离剧烈缩短,真是四蹄绝尘,腾云驾雾,风驰电掣。比现在的飙车刺激多了。

280也十分聪明。记得有一次,暮春草长,野花钉地。因为放马的活并不累(让马在固定范围内吃草即可),同时夏季未到没有蚊虫,是一年中最逍遥自在的牧马季节。自己居然带了本唐诗100首,放下马鞍,铺好马垫,躺在厚厚如同地毯般的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读了起来了: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280则不用担心,我按照老职工交给的办法,用缰绳栓在它的前腿上,这样既不耽误它低头吃草,还跑不了。

一首诗还没有读完,突然看到280烦躁不安地直刨地,抬头一看不好:春天的马群最调皮,不一会几匹小马就出了“境”,独自撒欢奔跑起来,还带动其他马匹一同狂奔。因为冬春季的马多在怀孕,这样一狂奔,极易造成流产,那是生产大事故。自己赶忙跳起身来,匆忙重新安装好鞍鞯,纵马追了过去。自然马群是追上了,一切又恢复平静。

但是突然间发现,刚才忙于追马,将那本唐诗丢在了后面的草地里!这样一片大草地,没有任何坐标,又奔跑了至少千米的距离,上哪里去找?一气之下,只好对280发脾气,冲它的前脸和后屁股抽打起来,280则上下腾跃躲避,好像在说:你自己忘记了,关俺什么事呀?气是出了,但是自己知道书怕是永远找不到了。要知道当年能有本唐诗可是一笔精神财富呀。以后就是同伴们偶然找到了,经过风吹雨淋也就是一团纸浆了。那个后悔劲也就别提了。

再次骑上280,心情全无。不想它却自己奔跑了起来并且是回去的路。正纳闷,280却突然停了下来,低头一看,原来它正好回到了刚才我读书的原地,而那本唐诗则躺在草地上被风吹的书角翻动……好聪明的280呀!它居然认识原路。

过了半年,自己从马厩调到了基建班(实际就是修缮一下老旧的房屋)并到团部去学习瓦工。学习结束后,回到连队,说今天改善伙食吃马肉。自己也没有在意。后来才听说死去的马是匹挺好的骑乘马叫280。我大吃一惊,赶快跑到马厩,果然那血淋淋的枣红色马皮挂在墙上,下面的马号280尚清晰可见。

真是欲哭无泪。(作者赵慰平,李昶博士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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