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的疫情防范决策,谁在搞鬼?

阿肯色州参议员汤姆•科顿近来颇为忙碌。当他的共和党同僚忙于护卫总统,一张一张盘算结束弹劾所需的票数时,科顿却接连缺席了几次参议院的重要会议。中国武汉疫情爆发以来,他始终冲锋在美国国会抗灾防疫的第一线,他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在参议院军事委员会的听证会上,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在座的议员们,这是一场切尔诺贝利级别的灾难,美国必须引起高度重视。按照科顿的说法,美国需要制定一个新的曼哈顿计划予以应对。

早在武汉封城当日,科顿已经第一时间致信美国卫生和公共服务部,要求彻查中国疫情的真实情况,在航空口岸设立监测站,必要情况下阻止赴中国旅行的游客入境。次日,美国疾控中心有所回应,启动了5个航空口岸的监测工作,并将旅行警示调升至最高级别,建议美国公民非必须情况不要前往武汉。在科顿的呼吁下,白宫和国会开始对疫情问题重视起来,各地议员陆续要求对本地航空口岸实施疫情监测,采取措施的机场数目很快上升为20个。1月25日美国宣布包机从武汉领馆撤离全部人员及自费侨民。随后,三大航空公司陆续大批次降低中美航班数量。回过头来看,以上很多举措,美国或许并不是做的最为直接和决绝的,然而在世界卫生组织尚未对中国疫情做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PHEIC)决断的情况下,美国疾控中心的决策成为各国普遍参考的风向标,客观上带动了节奏,强化了世界范围内的恐慌。

对于科顿而言,一切乐观其成。这名参议员是华盛顿最为著名的反华派议员之一,常年在台湾、香港、新疆、科技等各类涉华议题上冲锋在前。最近的半个月,科顿的推特账号每天颠簸不破的几个主题分别是武汉疫情、干掉华为、驱逐美国研究机构的中国人,出席特朗普总统弹劾案有关活动仅仅出现了一次。阿肯色州当地网站用一篇题为《科顿参议员为了病毒疏远了弹劾事项》的评论记述了其最近的工作。

这项工作的最高峰出现在1月28日,科顿向国务卿蓬佩奥、卫生与公共服务部、国土安全部致了第二封信,正式提出针对中国实施全面禁航的建议,这封信被同步抄送给特朗普总统,与其同期发起呼吁的还有亚利桑那州众议员保罗•格萨尔。当日,白宫表示正在考虑针对中国实施航班限制,但从特朗普和库德洛的表态来看,显然对此颇有顾虑。然而在世界卫生组织宣布中国疫情已构成PHEIC后,在美国出现第七例确诊案例后,这项顾虑很快被打破。最终美国在1月的最后一天正式采纳了科顿参议员的建议,宣布进入国家公共卫生紧急状态,并对中国实施了全面禁航。

这里顺便插一句,在世界卫生组织对中国疫情的决断问题上,美国也绝非毫无作为。美国国会自始至终都在向世界卫生组织施加压力,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一层面,发挥作用的是参议院外交委员会负责多边机构事务的两名委员,印第安纳州参议员托德•扬和俄勒冈州参议员杰夫•莫克雷。1月29日两人联名致信世界卫生组织,敦促后者务必将中国疫情界定为已构成PHEIC,理由是美国本土已经出现5例疫情确诊,且疫情对于国际社会的影响已经达到PHEIC的决断标准。在信件中,两位参议员专门提到了2003年北京SARS疫情爆发时,世界卫生组织就曾在决断时犹豫,最终造成较大影响,以此向后者施加压力。在信件的结尾,二人毫不客气地强调,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件再次重演。这封信在世界卫生组织即将做出关键决断的前夜抵达,尽管没有任何法律约束力,但代表了国会对这一问题的态度,这是美国影响国际组织的典型做法之一,或许也仅是我们能看到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片段。

在整个上述决策发生的过程中,白宫的真正主人特朗普正奔走于各项看起来更为紧要的个人事务,似乎显得并不是那么投入。武汉疫情刚刚爆发之时,特朗普几次通过推特表达了个人关切;疫情传染到美国,特朗普盛赞了疾控中心的表现,借机夸耀美国的防疫能力完美无瑕;科顿上书建议全面禁航,特朗普体现出犹豫,同日的推特还在强调美国毕竟只有五例确诊,全部都在顺利康复中。事实上,这是近几日以来特朗普唯一一次在推特中提到中国疫情,剩余的全部是弹劾过关、选举盛况和美国经济,甚至在做出全面禁航决定之后,也并未发文提及,这一点与科顿形成了鲜明反差。

然而全面禁航是极为重要的决定,最终只能由总统拍板,对于特朗普而言,做出这一抉择绝非易事。美国去年四季度经济指标日前刚刚公布,尽管整体符合预期,但个人消费支出增幅显著低于二三季度、私人投资支出直线大降,多项数字预示出美国经济的增长隐患。多家机构预测,2020年美国GDP增幅或许只有1.8%,按照美国总统选举的经济铁律(以在任总统选举前最近两年的平均经济增长率与前任总统四年的平均经济增长率作以对比,如果在任总统使得经济状况变得更好,基本全部获得连任;如果在任总统使得经济状况变得更差,则必然遭遇连任失败),这一数字已经无法带给特朗普一场稳稳的连任。在中美经贸一期协议刚刚签署的大好时刻,对中国实施全面禁航无异于自断手臂。消息宣布当天,美股创下近几个月来最大的单日跌幅。此前一天,美股刚刚从世界卫生组织盛赞中国防疫能力的利好消息中确立信心,随即又被狠狠按在十周线以下。从三大航空公司各自设定的复航时间来看,市场已经准备好在相对低位经历一个较长时段的调整。对于极为重视美股走势的特朗普而言,这一代价不可谓不大。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疫情、如果不是被迫宣布全面禁航,美股很可能在开年之初就成功迈上3万点。如此,特朗普将成为首位在单届政府任内接连将美股带过2万点和3万点两大关口的总统,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可以吹嘘许久的伟大成就,然而现在看来,至少短期内无法实现了。

在应对中国疫情的问题上,部门决策、国会政治站到了台前,特朗普从繁忙的个人议程中匆匆抽身并仓促做出决定。这些重要的议程包括:签署美墨加自由贸易协定、为巴以“世纪协议”举办盛大的发布会、扩大移民限制对象国范围、吹嘘美国经济盛况、吹嘘自身选情、成功狙击博尔顿作证“通乌门”。以上事项对于总统和总统的选民基本盘而言,基本全部是重要的利好,对于2月4日即将发表新年度国情咨文的特朗普而言,吹牛的资本已经累积得足够了。然而在这些重要的议程以外,对于中国疫情问题的忽视放任和仓促决定很可能也已经同步埋下了更为深远的隐患。特朗普在总统选举年之初就过早透支了全年可能出现的绝大部分利好,由于中美禁航的意外出现,这些利好合在一起甚至没能换回美国股市的一日长阳。面对中美经贸二期谈判遥遥无期、美伊关系高度紧张等潜在风险,如果在防疫政策的制定上再有所不慎,破坏了总统连任高度仰赖的经济政绩,一场本应十拿九稳的选举可能会最终被引向更为扑朔的结局。(转载自BBC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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