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接地气的高层论坛

局外人很容易对在米尔肯研究院(Milken Institute)年度会议这样的活动上达成的精英共识嗤之以鼻。最近举行的这个会议汇聚了世界上最富有的4,000名投资者和高管,在比弗利山(Beverly Hills)的棕榈树下探讨如何“推动共同繁荣”。

胸前悬着代表证的投资者和高管挤满了希尔顿酒店(Hilton),在聆听以人工智能、伦理投资和美中关系为主题的寻常的专家小组讨论之余,他们还有机会在酒店的“健康花园”用一场“铜锣浴”(Gong Bath)来“释放堵塞的情绪”,或者抱抱可以缓解压力的幼犬。迈克尔•米尔肯(Michael Milken)曾举办过一场名为“掠食者舞会”(Predators’ Ball)的年度活动,那是在上世纪80年代,当时他的垃圾债券正为“企业掠夺者”提供融资。如今他的会议展现出比较柔性的形象。要么是因为这些幼犬,要么是因为美联储(Federal Reserve)主席杰伊•鲍威尔(Jay Powell),会场氛围出人意料地轻松,人们近乎普遍相信,鸽派的美联储将让美国的多年牛市再延续一阵。

但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这类会议一直参杂着一种焦虑情绪:从达沃斯(Davos)到阿斯彭(Aspen),与会的精英们意识到自己处于双层式经济的尖顶暴露位置。尤其是自2016年英国退欧公投以及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使他们自信的预测落空以来,他们一直试图弄明白一个问题:继民粹主义、不平等和保护主义之后,还会有哪些类似的令人不安的力量可能让他们措手不及?

今年的米尔肯会议显示,这种担忧升至了一个新的水平。包括对冲基金Citadel的肯•格里芬(Ken Griffin)在内的演讲者都在担心,美国年轻人对社会主义的钟情已经帮助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兹(Alexandria Ocasio-Cortez)等左翼政治人物人气高涨。在呼应对冲基金桥水(Bridgewater)创始人瑞•达利欧(Ray Dalio)的警告时,古根海姆合伙人公司(Guggenheim Partners)的艾伦•施瓦茨(Alan Schwartz)更进一步,他告诉满屋子西装革履的听众,阶级战争已经到来。这种担忧正在变成一种共识。需要推动资本主义朝着更加包容、更可持续的方向发展的呼声,在一个又一个专家小组讨论中得到了呼应。很难听到任何有逆向思维的局外人提出,这样的微调或许无法安抚双层式经济下层不耐烦的广大人群。

因此,首席执行官们纷纷点头附和伊万卡•特朗普(Ivanka Trump)呼吁的企业再培训计划(以救助被自动化夺走就业岗位的蓝领工人),却不去倾听任何矿工或工会领袖的想法。上了年纪的发言者断言,对社会主义的同情只是苏联解体后出生的人群表现出的语义混淆,却没有邀请任何年轻选民谈谈他们的观点。围绕移民或企业税收减免的分歧也没有在讲台上反映出来。

在其他一些会议上,少数持异议的人士因直言不讳而名声大噪。阿斯彭思想节的常客、后对此类活动提出质疑的阿南德•吉里达拉达斯(Anand Giridharadas)写了一本商业畅销书,将慈善事业称为富豪们维持现状的“精英把戏”。荷兰作家鲁特格尔•布雷格曼(Rutger Bregman)今年1月在世界经济论坛(WEF)上的言论也引发了社交媒体的热议。他说,看着达沃斯论坛上的讨论小组专家就收入不平等发表高论、却闭口不谈富人的避税行为,就像在消防员开会时没人可以提到水一样。

你可以理解为什么爱挑衅的局外人不总是受欢迎。邀请他们进场可能会有这样的风险–他们粗鲁地指出,格里芬刚刚花了2.38亿美元买下了美国最贵的公寓,施瓦茨在贝尔斯登(Bear Stearns)倒闭前曾是其掌门人,或者达利欧据报道去年赚了20亿美元。

好斗的人也可能是让人受不了的人,不愿与他们批评的对象进行建设性的交流:米尔肯研究院首席执行官透露了一个令人沮丧的趋势,拒绝与观点不同的人士分在同一讨论小组的人增加了。但集体思维不能帮助精英们避开他们似乎惧怕的反弹。与批评者接触的理由不仅仅是守势的。了解一个组织在其收入最低员工或其最愤怒客户眼里的形象,有助于组织在其薄弱之处升级为危机之前应对这些薄弱之处。

有悖常理的是,这类国际会议或许可以为其参与制造的问题提供解决方案。如果当今的商界精英对于这样一个目标是认真的–即让资本主义继续为他们自己发挥作用,同时让它更好地为那些把他们视为裙带资本家、而非自由市场拥护者的人群服务–那么他们需要零距离理解那种怨恨。

看到此类会议的价值的首席执行官和投资者,应该每年抽出时间参加一场激进人士的“米尔肯会议”。花些时间与活动人士、告密者、挑衅亿万富翁的批评者和政治立场截然相反的人士交流,将迫使他们考虑其他人如何看待他们,并帮助他们对一个许多人真心觉得自己有责任去改革的体制作出更有依据的决定。

很少有什么地方比一个山间疗养胜地或洛杉矶一家带有健康花园的酒店更适合进行这种思想交流了。这为精明的活动组织方提供了一个恰当的资本主义机会:邀请精英与会者眼中那些在场外探头探脑、带有威胁神情的人士进场。你或许甚至可以称之为“掠食者舞会”。(转载自FT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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