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灭鼠记

生命中不止是一些美好的事物能够在我们的记忆里留下痕迹,有时让人厌恶至极、只想避而远之的事物,也会占据我们的头脑,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耳边仿佛传来一声惊悸的尖叫:“老鼠–!”

是啊,那总是带来吵闹、破坏、惊恐和厌恶的老鼠!除了在动画片里,想必没有谁会真正喜欢它们。然而,城里的孩子对老鼠已经很陌生了,就连我,也有好多年没再见到老鼠。我想有必要给孩子们讲讲老鼠的故事,让他们明白:生活中的老鼠绝不像动画片里那样可爱。

老鼠很丑。黄豆小眼,牙尖爪利,毛瘦嘴长,用獐头鼠目来形容最为合适。老鼠还很坏。一是特别能吵:翻箱倒柜找食物、追逐嬉闹逗乐子、娶亲嫁女忙生活,没日没夜,什么也不耽误。二是特别能搞破坏:坚硬厚实的木门,柔软顺滑的棉被,只要它愿意,你就等着吧,总能给你咬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洞洞;还有粮仓里的谷子,不仅给你嚼得粉碎,还留下难闻的屎尿味,让你恶心得不行。三是特别能吓人:大厅、厨房、过道,一不留神就会窜出一头甚至数头毛绒绒的老鼠,有时从夏天光光的脚面迅速爬过,吓得你心里一紧,浑身起鸡皮疙瘩。据上了年纪的人说,以前还有老鼠趁夜把小孩子的眼睛都挖掉的,听来更让人毛骨悚然!

小时候,我是看过父亲捉老鼠的。老鼠被捕鼠笼困住,急得团团打转,在令人厌恶的同时,倒也能唤起小孩子的一丝同情,觉得老鼠其实也怪可怜的。然而,等到我自己成家立业了,立刻感觉到老鼠的种种坏处无一不在变本加厉,也激起了我灭此朝食的坚定不移的决心。

记得那时,我还在农村。一边复习考研,一边教着书,额外还种着地。地里收上来谷子,老鼠就开始猖獗。我卧室的楼上就是粮仓,于是看书看到很晚本已沉沉入睡的我就经常在半夜里被老鼠的动静反复吵醒,实在是苦不堪言。为了让老鼠安静下来,我想过很多法子,甚至包括学猫叫,然而都不管用。就说学猫叫吧,一开始的确是“威震鼠胆”,老鼠半天不敢吱声。但是时间长了,老鼠就知道是我这假猫在“逗你玩”,于是乎不但不肯有所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狂嚼乱啃、大快朵颐充其量只能算老鼠的本色出演,而吃饱喝足后或东西跳梁、喧哗雀跃或优闲自在、鼓腹而游则是其余兴节目,只是苦了我,整晚整晚地睡不好觉。痛定思痛之余,我决定要灭鼠!

父亲的捕鼠笼当然是用不上了。一来,人不能一辈子总靠着父亲;二来,我那时穷得连捕鼠笼都买不起。所以要灭鼠,只能靠自己想办法。说起来,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凭了一腔血气之勇,要和老鼠作不折不挠的搏斗!起初,我总是无功而返、望“鼠”兴叹,但后来我终于找到了灭鼠的好窍门。

老鼠其实很“聪明”,我刚开始灭鼠总是归于失败,就因为老鼠总能够料我于机先。我家的粮仓在二楼,从我的卧室出发,转过几间小屋,再竖起通向粮仓的梯子,爬上二楼,再经几间小屋,然后才能走到充当粮仓的房间门外,这一路折腾下来,老鼠已然有了防备。狡猾的老鼠在我将要破门而入时,早已紧贴在房门上蓄势待发,等我推开粮仓门,老鼠顺着门缝一溜烟地就跑得没了踪影。更为气人的是,等我废然而返,前脚刚迈入卧室,老鼠居然又回到了粮仓,并且堂而皇之地忙活、嚣张了起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鼠再狡猾,在人的智慧面前也只能是自作聪明。后来,我就偏偏利用老鼠的“聪明”劲让它们不断地上当,最终让一只只老鼠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熟悉了老鼠的伎俩后,我开始了一应的准备工作。首先,要有趁手的灭鼠利器。我选择的是粗如儿臂的竹杖,形制略如影视剧中丐帮的打狗棒。其次,要事先把粮仓的所有供老鼠逃窜的通道一一堵上,使得老鼠到时候不致于从别的地方逃走。做好了所有这些准备,剩下的就是和老鼠斗智斗勇了。

每当晚上听到老鼠在楼上开始行动,我照例从卧室出发,照例经过一番折腾,来到了粮仓所在的房门前。这时,如果还像以往那样破门而入,势必又是竹篮打水。但是我开始骗老鼠了,我假装倾听老鼠的动静,并且知道门后边的老鼠也一定在倾听我的动静,准备随时逃窜。耐心地等待一番后,老鼠依然沉住气纹丝不动,接着,我佯装失去了耐性,慢慢从原路踱回,走到一半时再折返回来,屏住呼吸紧靠在门边,静等老鼠下一步的行动。自作聪明的老鼠以为我回卧室了,又大肆鼓噪、欢呼而去,然后很招摇地回到房子中间的粮食堆去重开它们的盛宴。等老鼠吃得起劲,失去了警惕性后,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门而入,接着关门、开灯,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惊惶失措的老鼠终于全都无法遁形了。

老鼠已成瓮中之鳖,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如何各个击破、分而歼之。走投无路的老鼠,有的会到处乱窜,我就大步流星地跟上它的节奏,然后看准时机,操起竹棒,一击中的。此时,最忌讳漫无目标一通胡抡,这样非但打不中老鼠,而且自乱阵脚,劳而无功。有的老鼠则发挥它一贯能装逼的特长,静悄悄地躲在偏僻的角落里,希图不被我发现,我当然倾力配合,然后轻手轻脚地慢慢接近它。这时,躲着的老鼠或者会选择死装到底,听天由命,结果往往被我一击致死;或者在感觉到危险来临的最后一刹那,奋起逃跑,结果又成了第一种情形的重演。说到装逼,有的老鼠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甚至在被我击打得嘴角流血、四肢抽搐但还没有完全死透的时候,竟然会装死,想要蒙混过关。这时,可千万不能手软。要不然,等你前脚一走,它立马就会溜之大吉。

最后,还要说说灭鼠利器–竹棒的妙处。我最先打老鼠的时候,总是随手操起一根木棒,并没有过于讲究。结果在实战过程中,效果很不好。往往一棒下去,老鼠没打着,自己的手反倒震得生疼,木棒也常常应声而断,更不利于对老鼠的持续打击,等换了武器再来,老鼠早已扬长而去。改用竹棒后,竹子的柔软和韧劲既使得竹棒不致因用力过猛而折断,又最大可能地加大了对老鼠的打击力度。竹棒一下一下,击打在老鼠身上,棒棒见血,令人想起小时候,农村的父母用竹子责打他们认为犯了错的孩子的情形。农村人把这种对小孩子的刑罚,叫做“竹笋炒肉”。每一个尝过这种滋味的人,多年以后想必都还会“细思极恐”!然而,对于老鼠来说,则是它们应得的下场吧。

如今,我的生活中再也没有老鼠的身影了。当年闹鼠患的房子,现在住着我的父母。父母不用种地了,粮仓也早已改作它用。每次逢年过节回到老家,我竟也总是忘了问问父母:“家里是不是还有老鼠?”想来,应该是没有了,因为我没有见过,也没有听父母提到过。但我又想,假如还有老鼠,我一定还会操起竹棒,与它们周旋到底。是的,一定会的!(文/周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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