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对金钱和名声说不呢?

我从没有取得过巨大的成功,这很幸运,因为我看到成功毁了很多以前卓越的作家和思想家。这是一个由来已久的现象,但在我们这个时代变得更严重了。如今最好的生意是面向1%的精英阶层销售。一群名嘴应运而生,为他们提供思想,或者至少是议论要点。这些名嘴自己赚取不俗的收入,特别是在演讲台上,如今这里是埋葬具有独创见解的思想家的地方。以下是一些案例研究:

你是一位历史学家。你花费多年研究历史档案,撰写了一些优秀著作。最终你得到登上舞台的机会,人们发现你在电视上口才极好,于是你很快获得机会:在迪拜探讨“中国接下来将走向何方?”,为此得到2.5万美元报酬(0.1%的顶级精英希望了解未来,因为那是巨大财富所在。)当你不做先知时,你会去解释5年前你的说法为什么是正确的。最后你意识到,你不再是历史学家。你变成了一位内容供应商,在电视上滑稽地模仿自己。

你是一位记者。你会多种语言,工作努力,住在普通人的房子里试图了解他们的国家发生了什么。然而,一旦你成为明星,你会成为一位名嘴,坐在人家提供的免费豪华轿车里,与你的素材隔离。然后你坐在一位王子的宫殿里,试图了解他的国家发生了什么。他有魅力,喜爱你报道的内容,进餐时,你意识到,他表面上自私自利的权力游戏实际上只是为了根除腐败。

你是一位经济学家。你花了几十年从事高端、复杂的工作。但暗地里,你有着标准的政治观点,突然间,你天天在解释为什么另一方是错的。(引用记者约翰•阿夫隆(John Avlon)的话:“过度的党派之争让你变蠢。”)有时你甚至听自己说话都觉得烦。

你撰写了一本具有独创见解的政治书籍。你钦佩的一位政党领导人打电话说,他喜欢这本书。很快,你和他每天都在互相发短信。你觉得自己已从描写现实“毕业”,有本事塑造现实了。在电视上露面时,你会开始解释为什么这位政党领导人永远是正确的。话虽如此,你会在最不快乐的时刻告诉自己,事情本来可能会更糟:你可能会成为又一个克里斯托弗•希钦斯(Christopher Hitchens),他出卖了自己的才华为伊拉克战争辩解。

你是一位风格优雅的记者。但铺天盖地的赞誉让你陶醉。你成为美国最拘泥谨慎的散文作家,为未来图书《21世纪语录》(Twenty-First Century Quotations)咬文嚼字。你是一名右翼记者。这样的人不多,因此你被一位右翼媒体老板延揽。你为他的帝国和他的朋友服务,告诉自己他的事业在总体上是正义的,即便一部分细节让你反感。阅读伊夫林•沃(Evelyn Waugh,已故英国讽刺小说家–译者注)的《独家新闻》(Scoop)时,你曾经认同那个幼稚的年轻记者。如今你是主编,总是对那位媒体大亨说:“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库帕勋爵(Lord Copper,《独家新闻》中的报业大亨–译者注)。”

你是一位革命作家。你做得如此出色,以至于你实际上靠此赚钱。你会购买一栋精致的独立屋,甚至收藏瓷器。19世纪德国作家路德维希•博尔纳(Ludwig Börne)就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告诉他的竞争对手海因里希•海涅(Heinrich Heine)(至少海涅这么说):“你不知道,我亲爱的海涅,收藏精美瓷器会如何收敛一个人。比如,看看我吧,我曾经非常狂野,几乎没有行李,一件瓷器也没有。拥有藏品,特别是易碎的藏品,带来恐惧和奴性。”

博尔纳回忆道,最近他买了一套心爱的茶具。假设他不得不逃跑,这些茶具他无法带走。有时他怀疑瓷器经销商是奥地利政府的特务。这份清单并不全面。被财富毁掉的形式千变万化。多数思想家想象,金钱将让他们摆脱单调的工作,去做他们最擅长的事情。事实上,财富让他们失去了做最擅长事情的环境。这种影响在最大的几个经济体最严重。正如马丁•艾米斯(Martin Amis)在1983年所写的那样:“当英格兰的一位作家成功后,他会购买一台新的打字机。当一位美国作家成功后,他会过一种新的生活。”

于是,具有独创精神的作者和思想家一个接一个被毁掉,全球对话的质量随之下降。只有为数不多的人会拒绝尘世的奖励。例如,菲利普•罗斯(Philip Roth)把自己隔离在康涅狄格州的农村,每天写作,直到快80岁。

从过去时代存活下来的作品往往并非出自最知名作家的手笔。约翰•高尔斯华绥(John Galsworthy)和JB•普里斯特利(JB Priestley)在20世纪前半叶是英国明星作家,但现在不再是这样了。与此同时,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在1945年之前几乎无人知晓,那年他的《动物农场》(Animal Farm)终于出版,不到5年后他就去世了。类似的,当今最有意思的思想家很可能不是发表基调演讲的50多岁的亿万富翁,而是被人忽视的30岁博客作家。可话说回来,谁能对金钱和名声说不呢?若要请我演讲,请务必联系我的经纪人。(转载自FT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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